兵荒馬亂一陣。
醫生?安排了單獨病房給江時念掛水。
她很不幸,驗血結果為細菌感染,高燒不退得消炎,在小手背上紮了針和打了夾板固定。
江傾抱在懷裡時,這?小丫頭就舉起自己木乃伊般的手,嘴唇一顫一顫,“痛了……痛了……”
要給爸爸吹。
江傾眉心擰著?,湊到女兒小手上“呼呼呼”連吹三口。
小丫頭仍是:“痛了……痛了……”手臂不落下。
江傾繼續吹,吹個?沒完。
紀荷要吐了……
哭笑不得,“夠了吧,你看她精神像有?大事嗎?”
江傾坐在沙發,將念念放自己腿上,一隻胳膊托著?她後背,自己整個?上半身往下壓,幾乎形成一個?人肉.洞穴,讓小丫頭縮在裡麵。
不但不利於?散熱,還放縱了小丫頭的嬌氣,一會兒要爸爸吹,一會兒要爸爸親。
生?龍活虎。
紀荷了他,他還不高興,劍眉一擰,悶聲悶氣,“她很燙。”
意思是她很難受。
紀荷:“你繼續這?樣罩著?她,她更加難受。”
江傾聞聲也是停了好一會兒才有?動作,慢慢直起背,給念念一個?足夠的散熱空間。
接著?,目光一抬,開?始找紀荷麻煩。
紀荷被他盯得渾身顫了一下,無辜的眨眨眼,不明白他意思。
江傾惱聲:“去換衣服。”
“行,行,我礙你眼了。”紀荷笑著?故意的這?樣,抬手勾過床頭櫃上的衣袋,拎著?、渾身濕噠噠的進衛生?間。
上次江傾住院時,她探望突然?來大姨媽,措手不及,連衣服都沒得換,還是他在醫院商店買的類似睡褲的長褲給她解燃眉之急,從那之後,紀荷就喜歡在後備箱放備用衣物。
今天派上用場,她在衛生?間換好,望著?鏡裡穿著?中袖白色修身連衣裙的自己,除了沒化妝,臉色有?些寡淡,眼神和精神頭都不算差,她衝鏡裡的自己笑了一下,非常滿意自己的狀態。
再出來,病房空無一人。
掛在床頭給小孩子?撐輸液袋的晾衣杆不見了。
“……”紀荷瞠目結舌,想出去找那個?女兒奴的男人,思慮片刻還是算了。
寵吧,就寵吧。
他在外?麵的三年估計日?日?夜夜思念家?中,小女兒生?病還不得疼一回?
縱使刀山火海無懼,心底仍深藏最?柔軟部分?。
焦躁、無助,這?是今晚在江傾臉上看到的東西。
紀荷覺得好笑又微微發澀,如果沒分?開?過三年,他何至於?對女兒虧欠成這?樣子??
在病房五味雜陳了沒一會兒,門鎖傳來動靜。
她轉頭,看到那抱著?女兒出去轉的男人的確如自己所想的,撐著?那隻紅色晾衣架頂著?女兒的輸液袋,同時兩手抱人,不太靈活的勾開?房門。
對上她的眼睛,他黑黝黝的眸子?一蕩,笑意微窘,“乾嘛?還不幫忙?”
我幫個?鬼……
紀荷想罵他,眼睛再不經意一掃,看到一把吹風機時,猛地怔住。
她不幫忙,江傾也有?辦法,他一路走來都是這?樣兩手抱人,保持念念身體的舒展和舒適,同時再拿住輸液杆和從醫生?值班室借來的吹風機,不算太難的回到病房。
操作完最?難的一部分?——打開?房門。
就所向無敵,走回沙發前?,將吹風往床上一扔,自己舒展的坐下,繼續兢兢業業看著?女兒的臉。
頭頂上沒動靜,他沙聲:“還不去吹?”
“哦……”她聲音聽出來有?一些意外?,淡淡一笑,承接著?他的好意,勾起吹風,去了衛生?間。
嗡嗡響聲傳來。
江傾緊繃的臉色總算有?些鬆弛。
念念睡著?了。
兩個?臉頰通紅,長睫毛和小巧的鼻尖又顯得安逸,江傾低頭,用自己臉頰感受孩子?滾燙的唇息,心房被撕開?了一樣難受。
紀荷看起來身經百戰,不知道熬過多少?這?樣無助的夜,才鑄一身鎧甲。
他手上抱著?小的,心裡想著?大的,熬到兩瓶水結束。
……
大概十點鐘,外?麵雨勢停歇,街頭恢複了匆忙的景象,隻不過不是人車流,而是滿地倒塌的大樹和低窪路段泡水的車輛。
新聞裡這?是今夏以來最?大一場暴雨,救援在雨後姍姍來遲。
紀荷躺在病床上,給朋友打電話問自己車的情況,朋友是做汽車修理的,在明州有?三家?碩大的修理店,平時兼玩改裝車,是個?幽默又風趣的年輕男人。
她被逗得笑聲不斷,不是怕吵醒念念,估計得放聲大笑。
“你狀態好很多喔,之前?都不敢叫你出來玩兒。”朋友感慨。
紀荷笑音漸輕,“以後喊呀。”
一個?“呀”,泄露嬌態。
紀荷自己都嚇著?,笑得更厲害,朋友相當風趣,又和她暢談了一會兒,最?後紀荷決定讓朋友將車子?換一個?發動機,“先開?一段時間,最?近手頭緊。”
朋友欣然?答應。
結束通話,紀荷發現自己沒心沒肺,女兒生?著?病,自己卻霸占著?病床,已經躺了兩瓶水,還有?最?後一瓶,無法安心躺下去了,隻好起來。
幕窗邊的沙發上,江傾仍然?坐在那裡,念念睡得很熟,燒已經退了,正在發汗,江傾不用她插手,自己握著?小毛巾給女兒從頭擦到小胸膛和背脊。
紀荷在旁邊散開?的包裡,拽出條新的讓他換上,江傾接了,抽空抬眸看她一眼,“不聊了?”
不知道什麼意思,眼神毫無波動,睨她一眼就完了,轉回去又盯著?女兒,手上動作也繼續,甚至熟能生?巧,已經曉得將小毛巾鋪開?,塞進念念的後背,隔汗用。
紀荷挑了挑眉,覺得可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他隨口一問,於?是翹了翹嘴角,“嗯。將車子?修一下。”又不好意思地,“辛苦你了……”
她這?個?當媽的不像樣……
紀荷自行慚愧……
至少?她無法做到從進醫院就一直抱著?女兒不撒手。
江傾沒回複,又抱著?念念站起來,輸液袋特意調高高度,配合他身高,念念退熱時情緒不寧,他就站起來像哄嬰兒一樣晃兩下,這?會形成條件反射,兩胳膊橫抱著?女兒,慢慢來回走,念念被他催地、像小豬一樣睡著?。
紀荷五味雜陳,眼睛瑩亮的睨著?他來回走動的背影。
江傾身上的裝束仍是工整,在日?光燈下,黑發清爽,耳廓頸後膚色白淨,湛藍西褲本來濕了褲腿部分?,現在早乾透,一雙經水泡過的皮鞋看上去仍然?矜貴。
他這?麼走著?,紀荷眼睛移不開?,似笑非笑注視了一會,他忽然?催,“沒你事,躺著?吧。”
“……”紀荷感動,笑了兩聲,舒舒服服躺回床上去。
病房裡一時寂靜。
塑膠地板吸音,他的腳步聲消融。
無形的安全感擴滿整個?空間。
紀荷眼皮漸垂……
走了一會,江傾坐下,念念睡著?,水也快掛完,這?場暴雨中的會麵即將走向終點。
他忽然?抬眸看向床方向。
紀荷側躺著?,身材曲線畢露,雖用被子?蓋著?,腰那塊凹下去的地方像一處優美山穀;臉龐安逸如草原,正和煦的閉著?眼睡著?。
似察覺到他的注視,紀荷忽然?睜開?眼睛。
她一雙眼含情,靜靜的遞入他眼眸中。
紀荷愣了一秒,他的視線仍不躲開?,兩人大眼瞪大眼的就這?麼看著?彼此,紀荷尷尬,先開?口,“怎麼?”
嘴角帶出笑意,臉色平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