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8
巴士底獄。
沒有進過監獄的人無法想象監獄會是個什麼樣子,這兒談不上什麼居住質量,更談不上舒適,就彆提什麼“人道主義”了。
鐵麵人被單獨關押在一間半地下囚室中,不見天日,隻有一個窄小而高的窗戶。天氣晴好的日子,陽光會在下午照射進來,他很珍惜這短暫的陽光,能讓他想起那些走在陽光下的日子。
人們常說,當你得到過“自由”但又失去的時候,才能體會到自由的意義。
就像他,本來他已經熟悉了待在監獄裡的生活,可有人知道他、記得他,並且帶他離開了監獄,還讓他認識了一個美麗的女人,得到了之前他想都沒有想過的快樂。這樣,再回到狹窄的囚室中,他就沒法繼續忍耐下去了。
他不被允許讀書,也不被允許寫信,隻能用偶爾得到的一根樹枝在石頭地板上寫下虛擬的信。
其中一些是寫給他那位隻見過一次的親生母親的。
另外很多是寫給阿比蓋爾的。
但沒有“一封”是寫給他的好哥哥路易的。
“親愛的阿比蓋爾,我的月亮:
上次我對你說起過我現在的生活,今天,讓我跟你說說我昨晚做的夢。
我夢見一處風景很好的住宅,很大,靠近塞納河,從我的臥室窗戶望出去,就是塞納河的河水。我在河邊有一艘漂亮的小船,我會帶著你在河水上飄蕩,直到我們都餓了。
說到肚子餓了,我現在就覺得很餓。他們一天隻給我吃很少的一點麵包,沒有雞肉,沒有魚肉,偶爾會有一片薄得你從來沒見過的火腿肉。你要是看到的話,會佩服什麼人居然能有如此精妙的刀工。
隊長今天又來看我,給我帶了一些食物,跟我說了很多話,說他一直都不知道我的存在,還說……母親很想念我,她一直以為我剛出生就死了。
我可以原諒她。
你呢?你還沒有告訴我,路易有沒有懲罰你?該死!我當時隻顧著惹怒他,忘了你不能知道這件事。我是不是給你惹麻煩了?我問隊長你怎麼樣了,隊長說你沒事,我這才算是能放心。
想到我的哥哥不能告訴你有我的存在,還真是很奇妙呢!他沒準會極為生氣,但不能直接衝你發火,這樣我總算能放心你不會被他責罵或是彆的什麼。
我很想念你,你是我在這種灰暗的日子裡唯一的光芒,我還能出去嗎?還能再見到你嗎?
阿拉密斯說,自由是珍貴的,當你擁有‘自由’的時候,這不算什麼。可一旦你失去了‘自由’,就會無比想念能夠無憂無慮走在陽光下的日子,想念不會戴著鐵麵具的日子。如果我不曾有過希望,那麼就不會有期盼。
我能忍受繼續待在監獄裡,是因為我總有一天能夠出去。
隊長說他會為了我懇求陛下,我可以待在一個偏僻的城堡裡,終生不得離開。母親能來看我,說不定還會跟我在一起住上好幾個月。這樣的生活似乎也不錯,可我不能再見到您,路易不會允許。
我現在心裡很亂,大概是我現在知道國王到底意味著什麼。如果我是國王,我就可以每天都能見到母親,和你。隻有成為國王,我才能再也不擔心隨時會被處死,也可以擁有你。
我恨路易。
他奪走了我的一切!”
他扔下樹枝,痛苦的想著他還有機會出去嗎?或許,達達尼昂下次能給他帶來紙和筆,能讓他寫信給母親。母親是愛他的,至少不會讓他默默的死在巴士底獄。
至於阿比蓋爾,大概隊長不會為他送信,她名義上還是隊長的妻子呢,他隻是試探著問了一下,隊長便叫他彆問了。
唉!人生艱難。
*
而在樓上的另一間囚室中,泰特斯蘭伯爵過得相當不錯。
除了不能離開囚室之外,他不需要戴鐐銬,還能有一張四柱床、鬆軟床墊、乾淨床單,一日三餐吃的極好,有酒有肉有水果,還能有仆人伺候,每天熱水洗澡,過的不比在家裡差。
當然,這一切都是花錢砸出來的。
監獄長認為伯爵隻是暫時受罰,很快就會出去,他犯不著得罪一位伯爵老爺。
雷尼奧能看書,也能寫信,呂西安每周跑一趟楓丹白露,為他送信,並將阿比蓋爾的信帶回來。他還沒離開楓丹白露便給大郡主寫了信,請她儘快為他向陛下求情。大郡主提前一個月去了楓丹白露。
阿比蓋爾沒法為他求情,他不會為此責怪她。
她的回信寫的不長,還很敷衍,說她都沒有什麼時間寫信啦,擔心會被路易發現。她把他的信藏在抽屜夾層裡都被路易翻出來了,後來那些信都不見了。
他現在知道她並不總是說真話,每次看她的信總會猜其中有多少是真話,這沒什麼,也很有趣。她如果是個總是說真話的人,沒法在宮廷裡活下去。
他算是看明白了,阿比蓋爾貪戀地位和金錢,他能給她的遠遠比不上國王能給她的,所以除非她自己離開,他沒法“帶走”她。
不過,之前或許隻能等待,但現在,他腳下的囚室裡可是關著一個重要人物呢。
*
殿下來了楓丹白露,阿比蓋爾的白天就又忙碌起來。倆兄弟微妙的從不同時去看望孩子,總是錯開。菲利普一邊嫌棄小孩子要麼在睡覺,要麼就是拉臭臭,一邊又想要跟路易搶著表現出“慈父”的樣子。
其實他自己都還是個大孩子,也根本沒有“我是個父親”的自覺,對孩子也就僅限於看看、玩玩,生活跟以前沒有什麼不一樣。
大郡主準備在楓丹白露待到路易的生日過後,也就是要待到9月初。
菲利普不打算跟大郡主一起離開,對奧地利安娜撒嬌說不想再去奧爾良了,要母親對王兄說,讓他留下。
奧地利安娜因為另一個菲利普的事情對路易頗有怨言,但這事不能告訴小兒子,便說:“你收斂一點,彆總去找阿比蓋爾。路易是你的哥哥,你彆總是做讓他不高興的事情。”
他不滿的嘀咕,“我什麼都讓著他,就因為他是我的哥哥。”
奧地利安娜扶額,“路易也不容易。”
他撇嘴,但沒有反問。國王是怪不容易的,他自認自己做不來國王這份工作。路易應該很喜歡這份“職業”,他隱隱覺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麼沒有想到。過了一會兒,他才意識到是什麼:國王幾乎可以為所欲為,如果他是國王,他就能擁有阿比蓋爾了。
他忽然被這個可能性嚇到了:我會想要跟路易搶奪這個工作嗎?
“你今天去看過孩子們了嗎?”
他心不在焉的回答,“看過了,他們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很快的,明年這個時候他們就會走路了。”說到男孩子們,奧利地安娜心情很好,“還有孩子們,不管他們將來長得像誰,你都要說他們是路易的孩子,知道嗎?”
這又是一件他不滿的事情,他不情願的說:“我知道。”
“你要為了他們著想,他們必須是、也隻能是國王的孩子。”
他心酸,“我知道。”
“將來……你和亨利埃塔會有孩子,你會懂得一個父親的責任。”
菲利普想了一下,才說:“公爵夫人想要我娶瑪格麗特。”
奧地利安娜皺眉,“她沒有對我透露過這個意思。你覺得瑪格麗特怎麼樣?”
“一般。”他無所謂的說:“就是個小女孩,既不有趣,但也不是那麼無聊。”
“亨利埃塔呢?”
“她要稍微好一點。咦,她和姑媽沒來嗎?”菲利普忽然想起來到了楓丹白露後還沒有見過表妹和姑媽。
“她們來了,但上周回了巴黎,查爾斯來了法國。”奧地利安娜淡淡的說:“查爾斯還沒法回倫敦。”
這樣啊,是亨利埃塔的大哥來了。查爾斯早已經被保皇黨尊為“查爾斯一世”,但一直沒有舉行過加冕典禮,也就不能算是真正的國王。
“他來乾什麼?他什麼時候能會倫敦?”
“還不知道。英格蘭現在是克倫威爾的兒子小克倫威爾掌權,但是聽說英格蘭議會很不喜歡他。”
菲利普冷哼了一聲。
他是不關注政治問題,但不代表他一點都不懂。英格蘭現在是共和國製度,沒有國王,而小克倫威爾居然“繼承”了亡父的職位,這不是非常可笑的事情嗎?隻是換了一個製度,仍然是“家天下”,子承父業,那麼當初又何必處死斯圖爾特家族的國王呢?
所以英國議會相當不滿,也是可以理解的。現在歐洲大陸上的各個國家都在等待議會什麼時候趕走小克倫威爾,迎接查爾斯一世成為真正的國王。
*
路易跟阿比蓋爾提到這件事情的時候,她很簡短的發表了意見,“克倫威爾以黎塞留為榜樣,隻可惜仍然局限在家天下的觀念中,沒有真正培養出接班人,議會很快就會拋棄小克倫威爾。”
“這麼說,你認為馬薩林是黎塞留的接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