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2 / 2)

嶽芳捂著肚子,麵無表情地看向門口,元耀祖正趴在那裡,怯怯地注視著一切,見她看過來,扭頭跑了。

元母的手覆蓋在嶽芳的手上,安撫道:“現在家裡是困難了一些,不過湛豪有力氣,能吃苦,肯定會讓你將來過上好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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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元湛英一個人回了元家。

她開著那輛紅旗車,一個漂移停到了元家大門口,隔壁嬸子額前的幾縷頭發被車帶出來的風吹開,嚇得這人大叫了一聲。

正是吃完午飯,大家沒事乾,坐著消食的時候,聽到尖叫聲,周圍的好幾家都探出腦袋看。

元湛英從車上下來,被眾人圍觀了個正著。

她穿了一件雪白的貂皮大衣,上麵沒有一絲雜毛,裡麵是純羊毛的上衣和黑色高腰呢子短褲,配上一雙同色係長靴子,顯得又精致又貴氣。

她從車後備箱拿出一大袋子水果,跟認識的鄰居打了聲招呼,視線和聽到動靜走到門口的元母以及元湛豪對上。

元湛豪心裡很不是滋味。

連他都不會開車,元湛英現在卻會了,他的小妹,明明之前是個唯唯諾諾的家庭主婦,是什麼時候開始脫胎換骨,變成這副模樣的?

元母親親熱熱地拉著元湛英的手進去,把水果遞給兒子拿著。元湛豪拉開袋子看了看,見都是些不值錢的蘋果和梨,立刻撇撇嘴

元母走到廂房門口,不動了:“還有碗沒刷呢!”

“那快去刷吧,”元湛英笑盈盈地說,“我去和嫂子聊幾句,順便把下個月的錢給她。”

元母啞了,目送閨女走到東屋,和嶽芳並排坐著。

元湛英和嶽芳沒什麼共同話題,兩人乾巴巴寒暄了幾句,在炕上躺著的元父大半邊身子不能動了,但思維還很靈活,幾次想插話,嶽芳都沒有理會。

元湛英靠過去看了看,見老頭的嘴唇都乾得裂開了,便問:“爸,你要喝水嗎?”

元父眼前一亮,連連點頭:“喝,喝!”

元湛英從外屋倒了點溫水進來。

元父伸長了脖子等著,咕咚咕咚喝了個精光,元湛英見狀,又倒了一杯,倒多少喝多少,看樣子渴壞了。

等第三杯水喝完,嶽芳似笑非笑地阻止元湛英還要再出去倒水的動作,說道:“少給爸喝點,待會兒該吃不下飯了。”

元湛英把茶缸放下,理解地點點頭。

元父不乾了,扯著嗓子喊:“還渴。”

元湛英看著他的眼睛,從堂屋兌了盆溫水端進來,隨手拿了條毛巾投了一下,給他擦擦臉和手。

嶽芳伸頭看,見她拿的是元湛豪的毛巾,沒出聲,又安穩地坐了回去。

元父連眉毛上都有食物殘渣,指甲留得很長,有一個指甲劈了,劈到了肉,可能是頭發不好清洗,用刮刀剃了個光頭,他自己覺得不好看,要了個毛線帽子戴上。

元湛英往元父脖子和耳根後一擦,毛巾都黑了,衣領處因為太臟,布料硬了一大片,恐怕這件衣服脫下來,能直接戳在地上立著。

她從衣櫃裡掏出一身上衣,想給元父換上,撩起衣服一看,一根根肋骨穿透皮膚,顯露出形狀,隨著呼吸一起一伏。

元湛英火冒三丈,把麵前親爹的衣服蓋回去,語氣不善地問嶽芳:“嫂子,你就是這麼照顧爸的?”

嶽芳聽不得她的數落,像根一點就炸的鞭炮,立刻站起身:“你什麼意思,我照顧人還照顧出錯了?”

元湛英不跟她廢話,從西屋把元湛豪拽進來,指著元父衣服底下的身子:“你自己看。”

元父扭了幾下,像擋住自己的身體,不想讓兩個孩子因此打架,可越著急,話越說不清楚,反倒噴了幾口口水出來。

元湛豪被這具乾枯衰敗的身體嚇了一跳,下意識上前幾步,又有點膽怯,做了半天心理建設,這才坐在了炕沿上。

元湛英雙手環抱住胸口,語氣強硬:“如果家裡人照顧不好爸,還是請人來照顧好了。”

元母聽到動靜,小跑著走進來,正好聽見最後一句,立刻反駁:“我看嶽芳照顧得挺好。”

“這叫做好?”元湛英一一指出,“不給喝水,衣服多少天沒換洗過了?他為什麼突然說話含糊,我看了看,嘴裡燙得都是泡,喂飯的時候不試試溫度?”

元母打圓場:“她這是沒有經驗,你彆發那麼大脾氣,

好好說,她肯定改。”

“元湛英,你說得輕鬆,嫌我伺候不好,你怎麼不來?”嶽芳衝上前,指著元湛英的鼻子,一肚子的委屈說不儘,“說我不給喝水,水喝多了,上廁所怎麼辦?你也不想想,我一個人搬得動嗎,我做多少心理建設才能拉下臉給他脫褲子?”

“嶽芳,彆說了。”元母拉住她的胳膊,低聲嗬斥道。

嶽芳把對方的手甩開,抹了一把眼淚,說:“爸這邊要我看著,耀祖沒人幫忙帶,元湛豪連自己的褲衩都不洗,泡在盆裡給我留著。說是我管家,錢都在我手裡,想買什麼買什麼,可六十五塊錢養五口人,夠乾什麼的?不光是落不下,我每個月還要腆著臉跟我媽借錢。”

在光鮮亮麗的元湛英麵前解開傷疤,元湛豪有些氣急敗壞,捂住嶽芳的嘴巴,厲聲威脅:“閉嘴。”

嶽芳狠狠地瞪著元湛豪,瞪到對方心虛,自己把手拿下來,這才努力穩住自己的情緒,用顫抖的聲線說:“這日子我過夠了。”

話音剛落,她像旋風一樣衝出去,回西屋收拾東西了。

元湛豪呆立在當場,元湛英與他麵麵相覷,還在消化嶽芳說話的內容,元母倒是反應快,推了一把兒子,低聲說道:“快把人攔住。”

元湛豪扭頭看了一眼對麵屋,故意提高音量,拉著長音說:“她想走就走,走了就彆回來了。”

如果在平時,他這樣大聲嗬斥,嶽芳肯定被嚇破了膽子,乖乖出來道歉,但今天,這招不管用了。

嶽芳很快收拾出一小包行李,麵如冰霜,扛著就往外走。

元母湊過去,小聲說:“這幾天確實是有些累,你回家休息幾天,等休息夠了,知會一聲,我讓湛豪過去接你。”

“再說吧,”在這個時刻,嶽芳反而很平靜,她迎著元湛英藏不住的可憐目光,反而笑了,努了努嘴說道,“不用可憐我,我比你幸運多了,我能脫離苦海,但你不能。”

元湛英沒想到這件事能成為壓死自己嫂子的最後一根稻草,歎口氣,沒說什麼。

眾人目送她離開,元母自我安慰道:“不怕,她舍不得耀祖,肯定不會走多久。”

元湛豪裝作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轉身往屋裡走:“隨便她,我難道還非她不可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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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湛英回家的時候,總覺得五味雜陳。

這件事該怪誰呢?

錯的是愚昧,是偏見,好像每個人都有錯,但每個人都吃了自己的苦果。

她晚上給於慧慧講新買的動物百科,念到群居動物會淘汰掉老去的成員時,突然想起白天的事,覺得心驚膽戰。

難道真的隻是嶽芳對元長順敷衍嗎?

她一個小女人,八十多斤,弱不禁風,真的敢忤逆婆婆和自己男人?

這麼乾,說明旁人至少是默許的態度。

元父老了,這個病不能痊愈,隻會越來越嚴重,拖後腿的狼,是會被狼群拋棄的。

元湛英第一次清晰地認識到,如果元長順繼續留在元家,他可能活不了多長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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