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輩子第一次去男生宿舍,蘇懷瑾擺出被大哥拉著不得不從的表情,然而身體卻很誠實,第一次輕鬆跟上大哥的速度,腳下生風來到宿舍樓。
這樣大步流星,也沒妨礙她腦子裡輪番上演的小劇場,諸如被宿管攔住要怎麼應對,要是被人指指點點議論,就把鍋推給大哥,她隻是棵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小白菜——話術她都排練好了,然而這一切都沒有發生,因為她不是唯一一個進入宿舍樓的女生。
或者說,偌大的市重點高中,就隻有這一棟三層的宿舍樓,女生宿舍在頂樓,男生宿舍占據一樓和二樓,女生們進進出出並不會引起任何轟動。
於是,蘇懷瑾就這麼被蘇大哥拉著,如入無人之境一般混進來了。
蘇二哥的宿舍就在二樓靠近樓梯的第二間,她才探頭探腦圍觀了一間男生宿舍,就猝不及防看到二哥冷淡的臉,嚇得當場立正站好、就差敬一個標準的軍禮。
蘇懷瑾上一次跟大名鼎鼎的蘇二哥碰麵,還是在上次。
好吧,就是她剛穿過來那會兒。
當時,開學返校沒幾天的蘇振華,也不知道從哪得知了他妹的壯舉,上學從來沒請過假的好學生,在升入高三的第一個星期,以家事為由請班主任批兩天假。
字數越短事情越大,他這張請假條引起了各主課老師的重視,生怕班裡唯一一個清北苗子會被這件“家事”影響學業,從班主任到主課老師們,紛紛找他談話開解,可惜也沒有打消他請假的決心。
就這樣,蘇振華請了個有史以來最興師動眾的事假,回到家,正好見證了蘇懷瑾剛發現穿越、生無可戀的至暗時刻。
他妹剛好在返校不在家的日子裡搞事情,顯而易見並非巧合。
全蘇家包括全村都知道,蘇小美天不怕地不怕,但有兩個人讓她聞之色變,那就蘇支書和她形影不離、從小管她比親爹還嚴的雙胞胎哥哥。
頭頂兩座大山,蘇小美一整個安分乖巧,等蘇二哥放心的開學返校,蘇支書也把心思更多的放在搶收工作,不聲不響的她就開始放飛自我了。
蘇二哥回到學校沒兩天,輾轉從朋友那裡得知他妹一戰成名的故事,儼然被偷家一般的炸裂,連夜趕回村時,他臉色比夜幕還要深沉,原本想上前打招呼的鄉親們見狀,紛紛退開讓行,等他走後,還三三兩兩聚在原地討論了好一陣,他們可算知道支書家無法無天的小閨女,為什麼除了她爸,就隻怕這個雙胞胎哥哥了。
還彆說,支書家的老二年紀輕輕板起臉,比蘇支書都嚇人,真是塊當官的材料!
蘇振華這樣匆匆趕回家,可不是給他妹當救火隊長來了。
那邊,蘇大哥和劉春芳看一向健朗、注重養身的蘇支書,氣到麵色漲成豬肝,真以為他這回得親自動手揍人。
老頭子年輕時可是上過戰場扛過qiang的,誰知道下手有沒有輕重?可不能讓他在氣頭上,真把小美給打壞了,於是母子一邊忍著心頭怒氣,一邊還要勸蘇支書消氣。
隻有蘇二哥不走尋常路,他就差沒在臉上寫“打起來”“打起來”。
他的一頓操作猛如虎,讓本來還猶豫著餓一天會不會出事的蘇支書,下了決心,既然餓不壞,那就讓從沒吃過苦的閨女徹底長長記性。
另外,不能在家吃乾飯、要她用勞動換取食物的主意,也是他貢獻的,一點也沒辜負蘇大哥給他“一肚子壞水”的評價。
在這之前,雖然蘇小美在家也要負責一部分家務,卻比較輕鬆隨意,劉春芳和蘇大嫂她們忙完回來都會一起收拾,她偶爾想偷懶也沒關係。
可以這麼說,造成蘇懷瑾穿越後越努力越苦逼的局麵,蘇二哥功不可沒。
他不僅深藏功與名,事了拂衣去,整一個絕字了得。
當然了,凡走過的必留下痕跡,蘇懷瑾就算在當時混亂的場麵沒多留意這位二哥,潛意識仍留下了對方“冷酷無情”的印象,隻是她不想承認自己這麼慫,選擇性把這事遺忘了,連帶著很少主動提起關於蘇二哥的話題。
逃避雖可恥但有用。
但此時此刻正麵交鋒,死去的記憶突然攻擊她,蘇懷瑾大腦還沒反應,表情已經自動調整到討好模式,小朋友一般乖巧打招呼,“二哥。”
蘇振華的寢室十個床位,已經空了一大半,正如蘇大哥所料,他的床鋪也打包收拾好,等家裡來人幫忙搬東西的當口,他還捧著書坐在光禿禿的床板上,爭分奪秒學習著。
聽到動靜,他先是放下書站起來跟大哥打招呼,隨即注意到後頭的蘇懷瑾,眼底的笑意就像泡沫遇到清風,清泠泠一眼掃過去,蘇懷瑾立刻就不敢動不敢動。
“你怎麼也來了?”蘇振華眉峰微蹙,宛如教導主任上身,莫名其妙就大氣不敢出了,用求救的目光看向蘇大哥。
蘇大哥還是很講義氣,正要幫他妹解釋,這時一條胳膊從蘇振華身後勾過來,將頗為嚴肅的氣氛攪得不剩多少。
原來是蘇振華同寢室和隔壁幾個關係不錯的男生,注意到動靜跑過來圍觀,跟蘇振華勾肩搭背的眼鏡男生顯然和他關係最好,說話也隨意,“老蘇,聽說這次不僅你哥來接你,連你妹也來了,哥們過來看看。咦,你還真沒吹牛,你妹長得這麼標致啊!”
“就是,藏的夠深呐!還說你妹比從省城轉來的校花好看些,咱妹長得這麼天仙似的,你管這叫好看一點?”
“妹妹,你叫什名字?我是睡你哥上鋪的兄弟,王揚,喊我揚哥就行。”
一不留神,蘇懷瑾就被一群自稱哥哥的家夥圍得水泄不通。
自稱“護蘇寶”擋在他妹前麵的蘇大哥始料未及,前幾次跟二弟的同學室友們打交道,他們都是斯文有禮、意氣風發的天之驕子,怎麼也沒想到隻是跟他妹打個照麵,這些前途無量的三好學生瞬間把本性暴露得如此徹底,等他反應過來,已經被擠到人群之外了。
蘇大哥對這群人的濾鏡碎了一地,看著圍著他妹獻殷勤的臭小子們,突然覺得手很癢,隻是不確定這群人的身板能不能扛住他的拳頭。
客場作戰的蘇振興還是有些猶豫的,主場的蘇振華可就無所顧忌了,上去就揪衣領,將這群眼冒綠光的牲口一個個扔出了宿舍。
被哥哥們當豌豆公主保護的蘇懷瑾,很想說大可不必。
彆說隻是單純欣賞她美貌的男生,窮追不舍、熱烈攻勢的追求者她也見過很多,麵對蘇二哥,她帶著原主殘留的心理陰影隻能從心,可他同學不過是一群清純男高,她一次應付十個也好不吹灰之力。
於是哥哥們收拾臭小子的時候,蘇懷瑾已經毫不見外的跟他們搭起話來了,“我二哥真的這麼說我的?他還跟你們說了什麼?”
是的,蘇懷瑾又可以了。
上一秒她還唯唯諾諾,下一秒,她發現蘇二哥表麵上對她橫眉冷對,搞不好其實愛在心裡口難開,背地裡恨不得把她吹上天,大概這就是傳說中雙胞胎之間剪不斷的宿命?
蘇懷瑾不懂,但不影響她收回對蘇二哥的敬畏,重新支棱起來,當著他的麵就開始八卦了,“不過二哥為什麼要拿我跟你們校花比,是不是他們兩人也有故事?”
熱烈的八卦氣氛在關鍵之處戛然而止,蘇振華已經把他們都扔出去了,關門上鎖,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一轉眼,宿舍就剩下兄妹三人,蘇懷瑾對上蘇二哥那張麵無表情的臉,剛長出來的勇氣又縮回去了,不動聲色挪到了蘇大哥身邊,還不放心似的拽住大哥袖子,臉上寫滿了四個大字:大哥求罩QAQ。
將她的反應儘收眼底的蘇振華,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一個學期沒回去,大哥還是老樣子,他妹卻是叫人刮目相看了。
朝夕相處的蘇家其他人還沒發現,敏銳的蘇振華一眼就看出了區彆——他妹臉還是那張臉,應該就是長開了,加上這幾個月被關在家裡,天生就比村裡女孩們更白的皮膚,更是白嫩得可以掐出水來。
而就是這份白淨和精致,讓她好似脫胎換骨,一顰一笑再看不出農村女孩的影子,甚至比他們學校那位據說爸爸是大老板的新校花,還要更像富家千金。
她好像還突然學會了利用自己的優勢,以前那麼個不服就乾的犟丫頭,現在隨時隨地表演委屈巴巴,看得人不由自主就對她心軟。
心軟完了,深知她本性的蘇二哥忍不住又想吐槽,難不成他妹的變化都是用膽子換的?
如果可以,他倒希望她再多換一點,最好永遠彆換回來。
裝可憐總好過她一不留神捅破天。
門外動靜打破了蘇振華這一瞬的思緒。
被當垃圾扔出去的幾人終於回過神來,其中他那位睡上鋪的兄弟最為浮誇,鬼哭狼嚎式叫門,“開門,我住這個寢室啊……老蘇,啊不,蘇哥,求求你了,我行李還在裡麵呢……”
蘇振華不為所動,“行了,你們先去隔壁寢室待一回。”
眼見著這小子是油鹽不進、不準備讓他們跟蘇妹妹聊天了,杵在門口的幾人留下一句“算你狠”,到底轉移陣地去了隔壁寢室。
蘇振華被這一打岔,也沒心思再揪他妹的黑曆史了,轉頭去了牆角放箱子的地方。
是的,箱子。
蘇二哥的寢室除了床鋪簡直家徒四壁,彆說衛生間,桌椅櫃子也都統統沒有,學校就會提醒入學的新生,除了鋪蓋那些生活用品,同時還要準備一隻帶鎖的木箱子。
這就是他們的櫃子了,裡麵放貴重物品,木箱本身還能當桌子和凳子用,堪稱居家旅行必備。
可這樣簡陋的宿舍,蘇大哥領著她進來的時候,還興衝衝指著角落某處給她介紹,“看,市裡的學校就是好,每層寢室樓都有茅廁呢,起夜可方便。不像你們學校,唯一的茅廁在操場另一邊,離上課的地方近,從寢室過去得走幾分鐘呢,大半夜去茅房可真受罪。”
蘇懷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