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趕集,鎮上大清早就熱鬨非凡,蘇支書也遇到了越來越多認識的人,一路打著招呼往裡騎,跟派出所正好是截然相反的方向。
謝容笙不方便找他們,隻能打到派出所請相熟的蘇公安幫忙轉達,但蘇懷瑾他們這邊撥過去,就不好再借派出所的電話了,鎮上有公用電話,隻要付錢,想打哪裡都可以,長途也可以,據說一分鐘五六毛錢,多說幾句話一兩塊錢就沒了。
打電話除了貴,沒毛病。
這台公用電話是小賣部老板家的,因為開店賺到了錢,想著在店裡裝部電話,既方便又有麵子,可自從電話裝好,街坊鄰居都排著隊過來借電話,老板靈機一動,在電話機旁掛個收費的牌子,從此人流絡繹不絕,漸漸的,附近村裡人都來他家打電話,連帶著小賣部生意也紅紅火火。
這會兒小賣部門口,已經是鎮中心最熱鬨的地方之一了,比那些熱氣騰騰的早餐攤也差不了多少。
蘇懷瑾聞著風中飄散的食物香味,摸了摸飽飽的肚子,再次感歎這可惡的信息差,她有好多小錢錢,街上也有好吃的,偏偏出門前吃太飽,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她隻能眼睜睜看著美食離自己越來越遠,直到支書父親在小賣部門前停下。
蘇懷瑾從車上下來,蘇支書停車的幾分鐘裡,又被幾個人圍住了,就連小賣部老板也主動過來打招呼。
這位老板顯而易見也是蘇支書的老熟人,當初蘇小美私奔,有熱心朋友打電話到小賣部,當時老板忙著做生意走不開,立刻叫他弟弟騎車去蘭溪村同誌蘇支書,一番操作如行雲流水,蘇支書才能成功在火車站口把人攔住。
所以說謝容笙、或者劉峰的功課還不夠全麵,如果那天把電話打到小賣部,老板就會熱心告訴他,他這就讓人去蘭溪村喊老蘇,等半個多小時後再打來,他們有什麼事對著電話說,就不需要中間人傳話了。
謝先生最終卻把電話打到了派出所,或許對他本來說,那通電話也在意料之外。
至於為什麼在意料之外,跟熟人寒暄拜年的蘇支書抽空看了閨女一眼,隻見她忙著瞪大眼睛張望左右,一派天真無慮,讓老父親在心裡歎了口氣,打起精神跟熟人寒暄。
這時,互相拜完年的幾人露出了八卦之色,拉著蘇支書就迫不及待打聽起來,“老蘇,聽說你閨女救的那個孩子家裡可有錢,走的時候還給了你們家這麼多錢?”
有人伸出了五根手指,緊接著又有人伸出六根,神秘道:“我聽說的是這個,跟家屬送給派出所的感謝費一個數!”
蘇支書:“給派出所的是愛心捐贈,那不叫感謝費。”
“對對,派出所是捐贈。”小賣部老板點頭點到一半,才反應過來,張大嘴巴看向蘇支書,“所以傳言都是真的,真給了你們家十萬?”
最先說起這個話題的人也滿臉震驚,“而且你們一分都沒要,全還給人家了?”
“你們不是都知道了?”
“老蘇是老黨員同誌,有組織有紀律,你們就知道圍著人家打聽熱鬨,怎麼不學習他們家學雷鋒做好事的精神?”斜地裡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原來是端著碗炒粉經過的蘇公安,他說著把話題轉到蘇懷瑾身上,“倒是蘇小美,你居然也這麼高風亮節,還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被警察叔叔戳中了還沒愈合的傷口,高風亮節的蘇小美差點沒汪的一聲哭出來。
不過幸好她的眼淚還沒流下來,警察叔叔接著道,“這下你那個見義勇為獎,是非申請不可了。”
聽到這話,蘇懷瑾還沒反應,一直很沉得住氣的支書父親反倒急著問了句:“蘇公安,這是真的?”
當初忽悠蘇小美幫他們派出所帶娃的時候,蘇公安就提了句可以給她見義勇為獎勵,蘇懷瑾一聽獎金重在參與就興致缺缺,而蘇支書也沒有特彆重視,因為他從公安同誌的“獎金要看他們派出所經費”的話裡,明白了這就是他們派出所自己弄的。
雖說老百姓不懂這些,隻要是派出所出的表彰他們都覺得了不起。但支書父親還是更看重實際的,派出所的獎章又入不了檔案,那確實就是重在參與了。
不過,上次蘇公安叫住他們父子,轉達完謝先生的囑托,同時告知了派出所在準備為蘇小美申請縣局的見義勇為表彰。
蘇公安暗示他們這次他們家蘇小美有一定入選希望,因為謝先生為縣局捐贈的事跡還上了報紙,剛好又趕上年底,局裡麵子裡子都占儘了,說起來蘇小美也算是個功臣,不看僧麵看佛麵,蘇公安認為上頭開綠燈的可能性很大。
局裡的表彰是真正能入檔的,入了檔案就是先進個人,在當前還沒完全被金錢影響的社會,先進個人蘇小美以後升學、評校獎學金、甚至分配工作,工作中爭取晉升機會,都具有了極大的優勢,可以說才是真正站在了道德製高點。
蘇支書內心極為重視這個機會。
正是出於重視,才會在沒得到準話之前不打算告訴家裡人,免得他們跟著空歡喜一場。
至於蘇大哥,他壓根沒聽懂人家的暗示,還嘀咕這個很早之前就說過的啊,警察叔叔該不會年紀大了記糊塗了?
放在平時,他還會回去給家人們分享警察叔叔年紀大糊塗了的新發現,但那天他滿腦子都是小小一盒洋參能賣一兩百、他妹又發財了的興奮,連謝先生打過電話給他們這事都差點忘了,更彆提其他了。
所以這會兒蘇懷瑾還一無所知,隻看著她爸和警察叔叔眉來眼去,打了半分鐘啞迷,蘇公安就端著碗炒粉一邊吃,一邊大步流星往單位走。
今天正好輪到他值班。
蘇懷瑾滿頭霧水去看支書父親,“警察叔叔怎麼突然又提這個?”
她也跟蘇大哥有相同的疑惑——見義勇為這事不早就翻篇了,為什麼她爸和警察叔叔一個比一個激動的樣子?
蘇支書當然激動,憑他們上次的交流和對蘇公安的了解,他這話就是有七八成確定了,可能是過年期間蘇公安去領導家拜年,從他們那得到了些準話吧。
不過他們在人來人往的街上,文件也沒正式下來,他得了準信也不好直接告訴小美,於是用一句“蘇公安調侃她”的解釋搪塞過去,順便也給蘇小美拋了個問題轉移她注意力,“不過蘇公安來之前,他們的話你都聽見了,就沒有什麼想法嗎?”
這麼一說,蘇懷瑾還真有點想法,正色道,“為什麼他們連謝先生給了多少錢,我們又是怎麼拒絕的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就好像他們住在咱們家床底下似的。”
蘇支書:……
小美這形容,當真是把鄉親們看熱鬨的樣子描述得一針見血,就是對她一個小姑娘來說,床底什麼的過於直白了。
還有,這丫頭重點怎麼又歪了?
蘇支書隻好親自幫她劃重點,闡述鄉裡鄉親就是這樣,誰家有點風吹草動,外麵就能傳得沸沸揚揚。那十萬塊錢他們要是拿了,絕對瞞不住,從此他們都彆想有安穩日子了。
排隊打電話拜年的鄉親們太多,小賣部老板提議給他們插隊,蘇支書以不趕時間為由婉拒了這份好意,這會兒父女倆在後麵慢慢排著,他便有充分的時間給閨女講道理,可惜他閨女完全是左耳進右耳出。
蘇懷瑾有自己的觀,對支書父親的古板思想不敢苟同,真有那麼麻煩,她就不能帶錢跑路,換個城市生活?
她反而覺得家人們太瞻前顧後、杞人憂天了,人家做生意或者炒股,比她一夜暴富還誇張,怎麼不見那些老板們擔心?要是個個都像支書父親這樣瞻前顧後,那也彆下海了,全都在村裡種地得了。
不過這是觀念問題,誰也說服不了誰,支書父親的例子擺在這兒,蘇懷瑾就懶得學他白費力氣了,有一搭沒一搭聽著,終於等到他們打電話,眼睛一亮快步上前,老板娘坐在桌子裡麵撥號收錢,直到對麵響起接通的聲音,她才拿起話筒遞向麵前的父女倆。
眼巴巴等著的蘇懷瑾搶先一步接過來,喂了一聲發現對麵是個陌生的男中音,才反應過來那也是固定電話而不是手機,董事長舅舅當然不會二十四小時守在電話機旁,她忙問:“請問謝先生在嗎?”
不對,謝家還有謝爺爺也是謝先生,她又補充道:“就是沈凜的舅舅。如果不在,讓沈凜接電話也行。”
說完蘇懷瑾忍不住又想為自己的機智鼓掌了。
沒能做成一錘子買賣,但既然董事長舅舅拋出了橄欖枝,蘇懷瑾也不想放過,這不正是她爸說的放長線釣大魚嗎?(蘇支書:他不是他沒有。)
開始放長線,沈凜小朋友的好感度就不能浪費了。
雖然他還太小,沒有經濟實力,可他有董事長舅舅啊。蘇懷瑾心裡是有數的,謝容笙對他們家的這一係列優待,歸根結底是因為沈凜,既然電話打了,舅甥倆總得給她出來一個吧,是沈凜也沒關係,搞不好她發家致富的突破口最後要應在小朋友身上。
打著小算盤的蘇懷瑾,沒注意到電話那頭可疑的停頓了兩秒,才禮貌的詢問道:“請問您是?”
咦,還要自報家門嗎?蘇懷瑾忽然有點擔心,要是董事長舅舅忘記通知接電話的人,她成了閒雜人等,這電話是不是白打了?
事實證明,謝容笙還不至於犯這種低級錯誤,她才開口說了蘭溪村,那邊就頗為驚喜的樣子,“原來是蘇小姐,您好,先生和表少爺都在家,我去請人,您稍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