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明烈覺得餐盤裡的飯頓時不香了。
他身邊的人全部加起來都不夠眼前這群人一個手指頭的。
怪不得大哥說他不夠格, 讓他從秘書處基礎崗位做起。
這個團隊原來臥虎藏龍。
是他小看岑助理了。
一直以為岑助理就是個給大哥端茶倒水、對大哥言聽計從到處跑跑腿的小助理。
但今天看了助理手冊上的內容以及各部門的業務,才知道他們做的事情從小到大,每一樣都不簡單。
用秘書總務栗子姐上午工作間隙找他談話說的一句話。
“我們就是要配合賀總提高工作效率,讓他工作時無後顧之憂。不然這麼龐大的公司巨輪, 獨靠一個人, 就算能力再強, 掌舵久了也會很累, 更行駛不了這麼遠的航程。”
“所以不要小看秘書處的工作,加油!”
賀明烈當時沒什麼感覺, 覺得這話是在誇大其詞。
現在回想起來, 是自己沒見識了。
不過這樣看來, 大哥平時是挺辛苦。
吃完飯, 賀明烈跟著返回辦公室。
午休半個小時後, 到了下午工作時間, 繼續看他小山一樣的文件。
岑霽見他仍舊擠著眉, 一臉苦哈哈的。
不過比上午要好很多, 至少在工位上算是坐住了, 沒像上午那樣, 一會兒問他飲水機在哪想喝水,一會兒又問他衛生間在哪裡,要去上廁所。
岑霽笑了笑。
看到賀三少爺這副老實模樣,竟然有些不習慣。
指針一點一點旋轉, 時間流淌。
轉眼, 太陽從頂空西下,到了下班時間。
今天沒有特殊行程,岑霽正常打卡下班,跟同事們一起走出大樓。
碩大的圓盤似的夕陽將集團大樓照成橙色的模樣, 賀明烈望著岑助理和人交談的背影,看到他側臉漾著笑意,金光絨絨的。
賀明烈覺得今天並不全都是枯燥無味的。
他甚至對明天產生了一絲莫名的期待。
難道真的像宋梔虞說的那樣,自己喜歡岑助理嗎?
所以腦海裡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他的臉龐,對自己討厭的事情也因此有了期待。
岑霽沒有注意到這道目光,和大家揮手告彆,去停車庫把車開出來回家。
在距離家門口林蔭小道一百米左右的地方,遠遠的,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岑霽把車緩緩開過去,降下車窗。
“陸野?你今天不是應該在學校嗎?”
陸野耳畔傳來這道好聽的聲音,像是並沒有意外似的轉過頭。
“學校的事情忙完了,我出來兼職放鬆一下。”
岑霽聽到這句話,露出了然的神色。
他不是沒聽爸爸講過,說小陸這孩子就是與眾不同,不止相貌功課比彆人優出一大截,連放鬆的方式都和彆人不一樣。
彆人工作是感到勞累,巴不得多休息一會兒,他居然以此用作放鬆的方式。
岑霽當時聽了十分意外。
不過想到他哥賀總的放鬆方式也奇奇怪怪的,就沒再過多訝異。
隻是——
岑霽望著他的嘴角:“怎麼又受傷了?”
陸野眸色怔愕似的抬手碰了下:“不小心磕的。”
岑霽心裡歎息一聲。
不知不覺,和眼前這個男生相處了不短的時間。
對這個書中的主角真少爺,岑霽不說對他有多了解,但也算知根知底。
自然知道,他口中的磕著碰著,一看就是在掩飾。
應該是在學校或是哪裡又遭遇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畢竟作為書中的主角,擁有主角光環的同時,也必然會承受主角光環帶給他的一些麻煩。
岑霽開車緩緩在他身邊行駛,到了家門口,把車開進停車庫。
然後找出家庭醫藥備用箱,拿出藥膏和棉簽,遞給他,讓他把嘴角的傷口擦一擦。
陸野沒接:“不用,過段時間就好了。”
“該不會之前我給你買的藥你都沒用吧?”岑霽想起什麼似的,狐疑問道。
陸野目光閃了閃,沒說話。
岑霽搖了搖頭,再次在心裡歎息一聲,讓他在椅子上坐下。
然後自己拿了棉簽,沾了醫用酒精俯下身,先幫他把嘴角的傷口消毒,接著把藥膏塗上去。
陸野就這樣靜靜地注視著他。
兩人再度離著很近的距離。
和以往每次都不一樣,這次陸野仰頭看著他。
麵部的細節更清晰了。
長睫微微垂下,清潤透亮的烏瞳盯著他的嘴角。
眼神專注溫柔,像安靜泛著漣漪的一湖秋水。
外麵有顧客交談和進出的喧鬨雜遝之聲。
陸野卻覺得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這如水的眼神和輕柔的動作當中了。
怎麼會有這麼美好的人?
就像他那晚在陽台上看到的掛在澄淨夜空中的皎潔月亮。
他們怎麼敢用那樣粗鄙的語言詆毀他,侮辱他。
陸野的眼神不自覺再度覆上一層陰翳。
岑霽幫他擦完藥,看他漆黑的眼眸在斜射入窗戶的橙潤暮色中明明滅滅,帶了一絲若有似無的晦暗。
眉頭也輕蹙在一起。
岑霽問:“是我動作太重了嗎?”
陸野恍然回神:“沒有。”
岑霽笑了笑:“我還以為是我動作太重,不小心把你弄疼了。你不愛說話,什麼都喜歡悶在心裡,疼了也不知道說。”
陸野似是被戳中什麼,微微斂目,神色掠過一抹不自然。
“我以後儘量說出來。”
岑霽直起身,把藥膏放回醫藥箱:“這就對了,很多事情說出來其實沒什麼的,憋在心裡反而容易憋出毛病。”
陸野:“我知道了。”
賀明烈回到家裡,心情很好。
沈婧看兒子西裝筆挺,像模像樣,尤其是沒了之前那頭自己看著就鬨心的白毛,心裡彆提有多高興。
為了慶賀兒子第一天上班,沈婧特地囑咐廚房做了一大桌子好菜。
賀遠森哼了一聲:“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給公司帶來了多大的創收,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情。”
“老頭子,你少看不起我!”賀明烈和他爸向來都是對嗆,誰也彆讓誰舒心,“我遲早有一天不比大哥遜色。”
“明烈真有誌氣。”賀雲翊從房間裡出來,推著輪椅來到餐桌前自己專屬的位置上。
賀明烈得到二哥的支持和讚賞,被老頭子嗆那一句的不悅煙消雲散:“還是二哥對我好。對了,我就此宣布,以後我不僅會在公司好好上班,學校的課程我也會認真學。”
“你說的是真的?”
沈婧一度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她這不學無術的兒子不僅主動去公司上班,現在還打算好好學習。
她偷偷在桌子下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疼,不是在做夢。
真是破天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賀遠森仍舊鼻子孔出氣:“你最好說到做到,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賀雲翊看著眼前的畫麵,尤其是西裝筆挺的弟弟,聽他談論公司的事情,心裡越發不是滋味。
要不是體質弱,腿出了問題,他也不至於成天困在家裡。
畫再受追捧,拍賣的價錢再高又怎樣?
他還不是一隻飛不進廣闊天地,被困在籠子裡的死氣沉沉的烏雀。
不過,現在不是難過這種事的時候。
賀雲翊整理了下情緒,調整麵部表情,望向賀遠森:“爸,我有件事想和您商量。”
賀遠森對待這個兒子就沒了對小兒子的粗暴,語氣溫和許多:“你有什麼想說的?”
賀雲翊垂下眼睫,一副欲說還休的樣子。
最後鼓起勇氣:“我想和時嶼哥解除婚約。”
“你說什麼?”賀遠森陡然增高了音量,也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好好的為什麼要突然解除婚約?”
桌上其他人也感到不可思議。
尤其是賀明烈。
二哥不是和時嶼哥感情很好嗎?
兩人從小就認識,一起玩到大。
雖然最近時嶼哥來自己家好像是來得次數少了些,應該是工作比較忙吧?
不至於感情出了什麼問題,要解除婚約。
沈婧並非對不是自己親生的兒子一點關懷都沒有,至少明麵上,她算得上是一個還不錯的繼母:“你們兩個是出什麼問題了嗎?時嶼知道這件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