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質完全不一樣。
這才是真正的大城市的男人。給人的感覺像港台電視劇裡的男主角似的。
比當年的傻知青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自己當年眼皮子真淺。
楊大姐三下五除二地刷完了鍋,在圍裙上擦著手,喊林夕夕:“這是你呂叔叔,叫人!”
又跟呂天澤說:“這老趙外甥女,跟我們一起生活。”
林夕夕乖乖喊了聲:“呂叔叔。”
呂天澤“哎”了一聲,沒跟她說話,隻跟楊大姐說:“歲月不饒人啊。當年老趙也是意氣風發敢跟敵人同歸於儘,這一轉眼,晚輩都這麼大了。”
楊大姐說:“可不是。”
楊大姐領著林夕夕回去了。
呂天澤端碗吃飯,想起剛才趙團長那個外甥女,笑著搖了搖頭。
誠如喬薇對他的第一感觀,呂天澤因為出身背景和天生的性格,的確就是大渣男一枚。
渣男對男女之間的氛圍都是天生敏銳的。
老趙這個外甥女見到他這個長輩,竟然拿那種女人看男人的眼光打量他。
有點意思。
想不到他落魄至此,竟然還有女人打他主意。
自從被XX以來,曾經的那些紅顏知己,都再沒露過一麵了。
呂天澤自嘲地笑笑。
第二天,林夕夕找了個機會問楊大姐:“妗子,那個呂叔叔,還會複婚嗎?我聽說有些人一開始離婚了,可平反之後,就又複婚了。”
楊大姐說:“那誰知道。反正天澤有三個孩子呢。如果能平反,應該會複婚吧。”
可平反這個事,哪那麼容易呢。
在楊大姐這個時代土著看來,或許一輩子就這樣了。
因為她並不知道眼前的曆史階段原來還有能結束的一天。這時候的人已經把眼前的狀態視為常態了。
林夕夕很失望。
的確,夫妻若是假離婚,以後能平反的話,為著三個孩子也大概率會複婚的。
她在手壓井旁邊蹲著洗衣服,一聲不吭。
她這兩輩子,能遇到幾個跟“大官”這個詞沾邊的人?
一個就是嚴磊,這是未來的大官。
一個就是呂天澤,這是大官家出身的二代。
有一種不甘心,在內心裡滋生,蔓延。
時間每天嗖嗖地過去,眼瞅著就要到元旦了。
五妮兒早上自己背上書包上學去,楊大姐就和林夕夕一起提著編織籃搭伴去買菜。
買了菜從市場裡出來,看到市場外麵的宣傳欄裡貼了新的東西。
娛樂少的年代,有點什麼東西都得過去看看。
兩個人湊過去,看了看新的宣傳材料。材料新,宣傳的東西沒什麼新意。翻來覆去就是那些話。
但楊大姐端詳著新的偉人像,忍不住對林夕夕說:“這張照片是新的,你瞅,他是不是胖了?”
她掩著嘴,壓低聲音開了一句玩笑。
原就是自家人一句無所謂的調笑,沒想到身後忽然有人陰惻惻地說:“好哇,楊招娣,你敢侮辱偉大領袖。”
楊大姐遽然轉身。
身後不知何時,站著她的一生之敵夏荷花。
楊大姐和林夕夕,臉都白了。
夏荷花也沒想到,從農貿市場出來,瞅見了楊招娣和她那個眼睛長在頭頂的外甥女站在宣傳欄前,天生的本能讓她躡手躡腳地悄悄貼過去,竟真的讓她抓到了楊招娣的把柄!
就這一句話,就算搞不倒她男人,也能搞得讓她男人跟她離婚劃清界線。
夏荷花一時竟分不清是“搞倒楊招娣的男人讓她一朝回到解放前”更爽,還是“讓楊招娣的男人跟她離婚劃清界線”更爽了。
總之光是想象就非常爽!
夏荷花眼睛裡閃著狂熱的光:“好你個楊招娣!平時擺出一副根正苗紅忠誠態度,原來骨子裡是個藏在人民群眾裡的口口口!我這就去揭發你!”
楊大姐臉色慘白,嘴唇都抖。
被揭發會是什麼下場她聽說了好多了。原以為跟她這種貧農出身的軍人家庭毫無關係,沒想到有一天竟也會落在自己頭上。
可她剛才真的、真的一時嘴賤說了那樣的話。
就在她感覺腿軟要給夏荷花跪下的時候,忽然有個熟悉的聲音問:“擱這兒乾嘛呢都?”
三個人都扭頭看去,喬薇推著自行車也剛買完菜。嚴湘坐在後座一雙烏亮清澈的眼睛正好奇看著她們。顯然也想知道她們在乾嘛,怎麼買完菜還不回家。
楊大姐看到喬薇想求救,可又不知道該怎麼求救。她真的說了那樣的話呀。
喬薇正是遠遠看出來氣氛不對,才推車過來。
她笑盈盈地問夏荷花:“這是怎麼了?”
當年冒犯了師長閨女那個事的時候,夏荷花還不認識喬薇。
如今喬薇在軍屬裡可是無人不識的大名人了。
夏荷花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在喬薇麵前這麼揚眉吐氣過。
她得意地一指楊大姐:“楊招娣她對領袖心存怨恨,她剛才說了侮辱偉大領袖的話,被我抓個正著。正好喬薇你來了,你可以做個見證,我這就去檢舉揭發楊招娣去!”
喬薇看了楊大姐一眼,楊大姐那臉白刷刷地,可知夏荷花說的是真的。她真的說了什麼被夏荷花抓住了把柄了。
喬薇問:“她說了什麼?”
夏荷花小人得誌,笑得猖狂,把那句話重複了一遍。
憑這一句,真的是可以搞死楊招娣了!
“是嗎?”喬薇卻笑容不變,“可我沒聽見她說,我隻聽見你說了。是吧,趙嫂子,夕夕,你們也聽見了吧,剛才她說了這句話。”
空氣突然安靜。
形勢一瞬大反轉。
夏荷花呆住。
楊大姐和林夕夕卻像將窒息忽然得到了空氣,終於能呼吸了!
“對,她說了,我聽見了!”楊大姐複活了!
“我也聽見了!她剛剛說的!”林夕夕和舅舅舅媽是一體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毫不猶豫地站在了同一陣線。
喬薇含笑告訴夏荷花:“你瞧,我們有三個證人都能證明你說了這句話。”
這下,輪到夏荷花臉色發白了。
但自從那年在喬薇手裡吃了個大虧之後,夏荷花好歹也長進了不少。
她臉白了白,忽地“嗤”一聲,僵硬笑著說:“瞧你們,還當真了,開個玩笑而已。”
喬薇也笑得很燦爛:“就是,開個玩笑而已。”
夏荷花說:“那什麼,今天豬肉挺新鮮,你也買了呀。”
喬薇說:“是呀,你還買了芹菜呀。打算怎麼吃呀?”
“裹麵,蒸著拌蒜吃。”夏荷花說,“跟你說,好吃。”
喬薇受教:“下次我也蒸。”
夏荷花開始挪動腳步:“那就先回去了哈,家裡有孩子呢。”
喬薇笑眯眯:“那走路穩點,彆摔著了。”
夏荷花已經顧不上再回應了,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就快跑起來了。
飛也似的逃了。
楊大姐腳一軟,差點摔倒。
林夕夕手疾眼快扶住了她。
楊大姐感覺虛脫,人要哭了:“薇薇,薇薇!多虧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