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薇猜到了:“夕夕說的?”
呂天澤說林夕夕說她不在乎。
“對。”嚴磊問,“你怎麼知道?”
喬薇怎麼知道。因為這句話是後來才有的,因為眼前的年代根本不具有這句話裡所描述的語境。
這時候生活作風問題是個大問題。
丟官都是輕的,還要被XX。XX的時候女方的脖子上是要掛一雙破鞋的。
當然肯定還是有人會搞,但終究比起後世,是極少數,而且偷偷摸摸,不敢張揚。不像後世,“男人有錢就變壞”,“家裡紅旗不倒,外麵彩旗飄飄”。
嚴磊根本無法從這句話裡產生任何聯想,不能像呂天澤那樣一聽就懂。
喬薇笑吟吟:“你不懂,就彆懂最好。”
嚴磊:“……”
一個個的都怎麼回事!
林夕夕就這樣,和呂天澤結婚了。
她從舅舅家搬到了西北頭的小院,安安靜靜地和呂天澤做起了夫妻。
在另一個時空裡,她嫁給嚴磊後一年都沒有懷孕,直到跟著嚴磊回去嚴莊,讓嚴磊徹底地和她站在了一邊,回來後不久,她就懷孕了。
在這個時空裡,她十月嫁給了呂天澤,十二月的時候就查出了身孕。
喬薇帶著禮物去看她的時候,她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彩。
孩子奶奶從北京讓人送來了很多東西,包括一大筆錢。那筆錢指定了是給林夕夕的。
林夕夕輕輕撫著肚皮,知道這肚子裡懷的,是自己下半輩子的飯票。
穩了。
又一個元旦過去。
春節,婦女節,青年節,勞動節,兒童節,黨的生日,建軍節……時間像指縫的流沙,又像無法阻擋的江水。
九月,發生大事,大局勢有了變化,影響了許許多多的人。
比如潘師長升為了軍長,而嚴磊力壓了其他團級乾部,升為了師長。
比如孟作義在戰友、親家們數年奔走的幫助下,終於平反。
現在組織架構跟以前不一樣了,以前是縣委縣政府,現在都是革委會。
孟作義平反恢複職務,原本上級是想給他安排去另一個縣,孟作義拒絕了。他以正處的級彆副主任的職務進入博城縣革委會。
十二月,時任博城縣革委會主任的黃增嶽被拉下了台。
被揭發原來他不是根正苗紅的工人階級子弟。他的祖父曾經是資本家,後來破產了,才藏匿到了工人階級的隊伍裡。
其實喬薇的祖母也類似,但沒黃增嶽嚴重。
主要因為她是女的。這時候人的成分還是隨夫隨父。
當然最關鍵是根本沒人知道。
黃增嶽這個就嚴重得多,因為隨父,隨祖父。
孟作義升任了革委會主任。
他對黃增嶽算是寬厚了,沒把他關X棚,給他人身自由。
隻是每天要被從自己家裡拉出去遊街或者大會X鬥。
又是一年元旦。
這天黃增嶽都回家了,又有人來砰砰拍門,帶走了他。
他的家人麻木地看著他跟那些人離去。
這種情況常有。
可那天晚上很晚他都沒回來。
家人擔心,打著手電去要人,值班處的人不耐煩地說:“早就放他回去了。”
家裡人有了不好的預感,四處去找,最後在家附近的一條沒有路燈的小路上找到了他。
曾經風光一時的黃主任掛在了樹上。
孟作義扛了五年。
黃增嶽沒有扛過半個月。
眾人看這一場大戲,不勝唏噓。
嚴磊陪著喬薇去了那條小路。
從嚴磊把喬薇從省城找回來,六七年了,他第一次在喬薇身上看到“失魂落魄”這個形容。
喬薇第一天聽到黃增嶽的死訊,就是一副失魂落魄的狀態。
嚴磊很擔心她。
喬薇在那棵樹下站了很久,呢喃。
嚴磊在她旁邊,隱約聽到一些。
“我知道你不是這麼軟弱的人……”她說。
“對不起……”她說。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道歉。
她跟他要了一支煙,點上,吸了一口。
嚴磊從不知道她原來會抽煙。
她把那支煙插在樹下的泥土裡,火衝上,白煙嫋嫋。
算是祭奠。
嚴磊升職後,一應的待遇都提高了。
他們倆新搬到了大院更高級的兩層小樓。嚴磊身邊有了警衛員,有了自己單獨的司機和車。
但喬薇這幾天總睡不著覺。
祭拜過黃增嶽的這天晚上,嚴磊醒過來,發現喬薇不在床上。
他下樓來到客廳,發現在她在黑暗裡發呆。
“怎麼了?”他問,“睡不著?”
喬薇卻看著他,目光異樣。
“嚴磊,你知道什麼是蝴蝶效應嗎?”她問。
嚴磊搖頭。
“蝴蝶扇動翅膀,大洋彼岸刮起了颶風。是比喻微小的變數,引發了巨大的變化。”
“嚴磊,你相信不相信,如果這個世界沒有我,林夕夕會嫁給你。”
“你照樣會過得很好,你照樣升職,還會生更多孩子。”
嚴磊在黑暗裡凝視她。
借著黑暗,喬薇似乎可以暢所欲言。
“如果沒有我多事,或許孟主任會扛不到現在,前兩年就叫那些人折騰死了。”
“但那樣的話,增嶽又不會死。”
“嚴磊,增嶽不是這樣的人,他不會把自己掛上去的。”
“或許我就不該存在。”她說,“這個世界就不該有我。”
嚴磊上前一步,低頭質問:“你怎麼可能不存在?”
喬薇抬頭看他,忽然一笑。
詭譎。
“或許,那年在省城,”她說,“我已經死了,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