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家老三的小兒子比嚴湘小三歲,這會兒十五歲了,上學才上初一。
這還是因為嚴磊寄回家裡的信裡一再嚴厲地要求家裡一定要保障嚴家的孩子們好好上學,接受教育。
他根本學不下去,被爺爺按頭逼著上學。
每天去了學校就是睡覺,又被小夥伴們瞎起哄:“你二大爺恁厲害,你還上啥學。”
“我要是你,我就去找你二大爺。”
“去了就吃香喝辣,通訊員給你做飯,出門坐小車。”
少年人本來就容易頭腦發熱。
又聽見家裡人商量,說:“向陽上學學不下去,要不然給他娶個媳婦吧。”
到這個時候,介紹信製度已經開始放鬆,沒有從前那麼嚴格了。沒有介紹信也可以出遠門。
他還不想娶媳婦,腦子一熱,偷了爹媽的錢買了車票就去投奔他那當大官的二大爺去了。
喬薇這天下班回家一進院子就感覺氣氛不對。
阿姨站在院裡望房子裡張望。見她回來,忙湊過去,悄悄告訴她;“師長的侄子來了。師長正在發脾氣。”
喬薇:“……”
喬薇進屋,果然看見一個少年,垂頭喪氣地在那挨訓。
喬薇笑道:“喲,這是誰啊。”
嚴向陽知道這個伯母很厲害,是一個縣裡最大的官了,他忙說:“二大娘,俺是向陽,你記得俺不?”
雖然知道那邊的孩子按照輩分就是得這麼叫她,但喬薇每次聽見“二大娘”這個稱呼,還是覺得頭皮發麻。
喬薇問嚴磊:“向陽怎麼來了?”
嚴磊臉臭臭:“你問他。”
原來嚴向陽並不知道嚴磊家的確切地址,腦子一熱跑來了,下車之後一片茫然。
到處亂逛,被警察給盯上了,給當盲流給關起來了。
這傻孩子口口聲聲“俺二大爺是大官”,結果在裡麵挨了打,嚇得不敢吱聲了。
直到警察來巡視,他大喊“俺二大爺是師長!俺二大爺是師長!”。警察當他胡言亂語,根本不搭理他。
傻孩子總算沒傻到底,想起來說:“俺二大娘是縣委書記!俺二大爺是師長!”
縣委喬書記的愛人是部隊高級乾部,體製內的人基本都知道。這才引起了警察的注意。
拎出來一問,發現哎喲我去,這小子搞不好,真是喬書記愛人的侄子。
問清楚了,打電話聯係了嚴磊,給他送家裡來了。
喬薇哭笑不得。
這天晚上家裡多做了幾個菜。嚴向陽在看守所裡受了哭,吃得狼吞虎咽。
吃完讓通訊員帶他去大院澡堂子洗澡,洗得乾乾淨淨,換了乾淨的衣服。
晚上讓他住了一晚。
嚴向陽美美的,覺得投奔二大爺果然是對的,有個當大官的二大爺,還有個當大官的二大娘,以後不用上學,不用下地,每天就住著二層小樓吃香喝辣,多好呀。
果然第二天也吃的好喝的好,二大爺還讓通訊員帶他到處逛逛,長了見識。
二大娘還給他零花錢。
嚴向陽渾身都舒泰美死了。
喬薇問嚴磊:“向陽你打算怎麼辦啊?”
嚴磊說:“你彆操心。交給我。”
老家侄子來了,長輩該有的招待也得有,讓嚴向陽舒泰了三天,嚴磊把他揪過來:“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嚴向陽:“啊?”
他摸頭。
嚴磊無語:“你總得乾點什麼。”
總不能天天躺我家沙發上。
嚴向陽說:“二大爺你都這麼大的官了,我乾啥不行啊,你給我安排個小官當就行。”
嚴磊仰天長歎。
他每次跟家裡通信都會強調教育,教育,教育。
奈何家裡的大人自己就沒什麼眼界,農村就是那種環境。孩子放著學不上,也要跑來城裡投奔當大官的伯父。
家裡孩子要都這樣,老家祖墳冒過他這一次青煙,估計是不會再冒第二次了。
“當官是不可能的。”嚴磊,“這裡也沒有官,乾部都是人民公仆。部隊的乾部都是血拚上來的。你二大爺我當年是靠挨子彈殺敵人才提的乾。”
“當官是不可能讓你當。你知道我是乾什麼,我是個軍人。你既然是我侄子,來投靠我了。彆的也彆說了,我送你當兵吧。”
嚴磊把親侄子扔進了軍營。
嚴向陽的夢想是進城當大官家的少爺,夢想破碎了。
三天,軍營裡三天操練,嚴向陽求著班長帶他去見他二大爺,哭了:“我想回家……”
其實這時候國家正在對軍隊進行第五次精簡整編,簡稱裁軍。
嚴磊跟嚴向陽說讓他當兵,給他扔兵營,並沒有給他入伍,而是給下麵打了招呼,讓基層的人狠狠練練嚴向陽。
嚴向陽眼瞅著不是個讀書的料,要是能扛得住能吃苦,嚴磊可以讓他真的入伍。
可惜老嚴家祖墳不會冒第二次煙,這小子好吃懶做,就不是那塊當兵的料。
最後嚴磊給侄子買了兩身新衣裳,把他送上了回家的火車。
他跟趙團長喝酒,直歎氣:“還是軍軍好。”
軍軍入伍了。
雖然小時候有點熊,但長大穩重多了,是個好兵。
趙團長說:“軍軍以後托給你了。”
嚴磊說:“你放心。”
國家精簡軍隊,趙冬生年紀大了,轉業複員了。
嚴磊和潘軍長給他跑動,最後分去了個不錯的單位。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喬薇一起去火車站送趙冬生一家。
一樣米養百樣人,大家是不一樣的人,有不一樣的人生觀和價值觀,但不妨礙親親熱熱做了這麼多年的鄰居。
在高樓大廈興起之前,那些住平房、有院子的人家,是真的遠親不如近鄰。
大家都眼眶濕潤,四手相握。
“趙嫂子,保重。”
“薇啊,你也保重。”
就此彆過,各自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