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延能感覺到, 傅雪舟真的喜歡上了他。
他再一次真切地認識到了這個事實。
並且,樓延可以確定這種喜歡並不是傅雪舟對馴服老鷹、雄獅那樣的凶猛野獸的喜歡。或許這份喜歡是基於征服欲開始,但現在已經徹底變了。
樓延說過, 他不想成為傅雪舟的老鷹和雄獅, 他成功做到了。
車窗上的白霧緩緩消失, 字跡也跟著消失不見。樓延的麵容更加清楚地映入傅雪舟的眼底, 黑發青年有些出神, 他似乎也被傅雪舟問住了。傅雪舟靜靜垂眸看著他,目光掃過樓延額前細碎的發絲, 掃過樓延微揚的眼角, 再看向樓延微微張開的形狀漂亮的唇。
他看得很認真,目光都好像帶著一種厚重感, 心中的愉悅與莫名的情感交織, 讓他忍不住嘴角微揚。
樓延回過神就對上了傅雪舟專注的雙眼,靈魂幾乎一顫。
他下意識狼狽地偏開雙目,一些卑劣的無情的想法突然有種無處遁形的感覺。
傅雪舟以為樓延是不想看他,心中的愉悅緩緩沉底, 冷著臉抬起手指又叩了叩樓延的車窗, “樓延。”
樓延深呼吸一口氣收拾好心情, 不耐煩地轉過頭看他,眼底的火氣冒出苗頭:“怎麼,你還要一點點跟我闡述你是哪裡不喜歡我嗎?”
說完, 他換擋就想開車離開, 傅雪舟皺眉,直接伸手按在了擋風玻璃上,轎車輪胎死命地轉動,發出“嗡嗡”的巨大響聲, 但灰塵揚了滿天轎車竟然還一動都沒動。
樓延沉著臉鬆開了踩著油門的腳,目光直視著前方,連看傅雪舟一眼都不願意再看。
傅雪舟的煩躁再次翻湧,他平息了一下心情,固執地再次問道:“什麼是喜歡?”
樓延抿緊了唇,長睫微斂,側臉上的神情嘲諷:“你在開玩笑嗎,傅雪舟,上幼兒園的小孩都知道什麼叫喜歡。”
“喜歡與不喜歡,心會告訴你答案,這麼簡單的答案你難道真的不知道?”
傅雪舟靜靜佇立在海風中。
他好像陷入了某種沉思之中,樓延餘光往車窗外瞥去,一瞬間以為傅雪舟是個暴風雨下孤寂漂泊的小島。
“你不知道什麼是喜歡,”樓延繼續看著前方,淡淡自嘲道,“至少你知道你不喜歡我。”
傅雪舟猛地撩起眼皮看向樓延,看清樓延臉上的表情之後,又升起一種陌生的酸澀感覺,他下頷緊繃,低聲道:“你對我很特殊,樓延。”
樓延轉頭看向傅雪舟,不屑地道:“因為鬼婚契?”
傅雪舟道:“不止。”
樓延嗤笑一聲:“因為我有了以前的記憶?”
傅雪舟繼續搖頭。
樓延緩緩變得麵無表情:“傅雪舟,你耍我?除了這兩樣,我對你沒什麼特殊可言。”
傅雪舟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一直都很特殊。”
樓延隻覺得他拙劣的“甜言蜜語”簡直可笑又滑稽,他差點都冷笑出聲了。
特殊到你這輩子第一次見我的時候都忘了我的名字嗎?
不記得我是誰,不記得我的名字,隻記得我的一個姓——這就是你說的特殊?
傅雪舟真的是說謊話都不打草稿,讓人笑掉大牙。
樓延沒什麼笑意地扯扯唇,沒有反駁傅雪舟的這句話,但他的表情卻無一不表明他根本不相信傅雪舟說的話。
傅雪舟的表情變來變去,各種沉積的、負麵的情緒翻滾,卻無處可以發泄。
人的感情細微而複雜,但傅雪舟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情緒波動了——他根本分辨不出來自己的心情如何,也不知道究竟怎樣做才能讓自己滿意。
他看著樓延這副模樣會有惡念,但如果不看,傅雪舟更是惡念瘋長。
海風在深夜中吹得更厲害,活像是一個調皮的孩子在鼓著腮幫想要把城市吹倒。風刮著車皮發出呼嘯的嗚咽聲,再加上樹木枝葉的婆娑聲,在這黑色的夜晚中竟然有了幾分荒涼。
傅雪舟的衣服被風吹得時而鼓起,時而翻飛,呼吸之中全是含著海水味道的清冽空氣。在沉默之中,傅雪舟抬起僵硬的手臂用衣袖擦過車窗,又湊上前哈了一口熱氣,在白霧覆蓋的玻璃窗上再次寫道:“沒有不喜歡你。”
一邊寫,傅雪舟一邊想,他對樓延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
是占有,是掌控,是征服的欲.望。
傅雪舟骨節分明的手指緩緩移動。
還有保護的欲望。
傅雪舟的情緒因為樓延而波動數次,樓延在這個世界上對他來說就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真得不喜歡嗎?
真的隻是鬼婚契的影響嗎?
但現在鬼婚契並沒有反應,他和樓延之間隔著一層車窗的距離,他又為什麼對著樓延還有這種複雜的、莫名的情緒?
他會因為樓延而焦躁,會直接衝出來追樓延,甚至現在,他竟然都在耐心十足地哄樓延彆生氣。
如果是彆人,傅雪舟不會這麼做。
傅雪舟的手指在車窗上移動的越來越快,各種情緒漸漸沉澱成為了答案。等寫完之後,他敲了敲車窗。
刻意無視他舉止的樓延慢悠悠地抬起頭,看完車窗上的字後也沒有任何表情。
“沒有不喜歡你。”
樓延顯然沒有動搖。
他心裡很清楚傅雪舟沒有不喜歡他,但樓延想聽的不是這句話。
傅雪舟垂眸,透過這些字看到了樓延臉上的表情,不由皺起了眉。
喜歡會讓人變得口拙,傅雪舟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的心情,他也不知道怎麼才能讓樓延不生氣。
再看車窗上的這一行字,傅雪舟也覺得這句話有些礙眼。他定定看了一會兒,突地抬起手擦掉了“沒有不”三個字,然後再次敲了敲車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