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回憶起來,路好修當時還跟他說他摸到了一根鎖鏈,但他們兩個人誰都沒有在意。
但一切一切的不同,竟然都是從這個時候開始。
樓延失神地站著。他還同那顆金色流星許了願,願望是“保佑我成功殺死傅雪舟吧”。
但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那顆流星竟然是另一個世界的他和段澤歌的到來。而另一個世界的他,卻後悔殺死了傅雪舟。
院子裡一時隻聽得見樹葉沙沙聲,太陽從東邊移到了正上方,明明是會讓人曬得渾身暖融融的光芒,但樓延和段澤歌之間卻像是凝成了冰一樣的寂靜沉默。
樓延的瞳孔移動,慢慢轉到了段澤歌的身上。
即使段澤歌否認自己是李三新,但樓延這會兒已經可以肯定,段澤歌絕對就是李三新。
他罵李三新是混蛋是膽小鬼是懦夫,也是在罵自己是混蛋是膽小鬼是懦夫。樓延突然就懂了李三新為什麼要在他麵前假裝自己是另一個人了,他突然就明白段澤歌為什麼不肯跟他承認自己就是李三新了。
因為他在另一個世界的大戰前臨陣脫逃了,哪怕他最後重新回去了,他也認為是自己害了樓延。因為他覺得自己是膽小鬼,因為他害怕,所以他沒有臉出現在另一個樓延麵前。
還因為……他幫另一個世界的樓延殺死了自己的發小樓延。
段澤歌看著他殺死另一個樓延時的心情是什麼樣的?段澤歌看他吃了另一個樓延的心臟時又是什麼心情?
樓延不知道,他無法想象段澤歌心中的痛苦,無法想象段澤歌究竟做了什麼樣的決定,才會以“段澤歌”的身份接近他,受他懷疑,永遠如一個遠離人群的看客一般默默改變著他們的人生,看著他和李三新說說笑笑。
……隻是想一想,樓延就覺得呼吸困難了。
“你……”
樓延眼睛發熱,他彎下腰想拉起來段澤歌,但段澤歌卻受驚一樣地躲開,然後抬起頭用那雙和李三新一模一樣的眼睛痛楚又哀求地看著樓延:“樓延,你相信我不是李三新……我真的不是李三新……”
樓延的眼淚到底是沒忍住,他偏過臉匆匆擦過臉上的淚,匆忙道:“我知道你不是李三新了……我想去那個廢棄工廠看一看,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再來找你。”
說完,樓延就立刻離開了李大叔的家門。
身後傳來了段澤歌壓抑低沉的哽咽聲,樓延腳步頓了頓,加快速度離開。
一路上,樓延的思緒空白著。冷風吹在他的身上,吹得他臉泛蒼白。
樓延沒乘坐任何交通工具,直線在樓頂上飛躍著往成江市去,累了就讓水流托著自己,速度反而比乘車快了很多。等到下午六點,天邊染上昏黑,樓延才循著記憶來到了那個廢棄工廠處。
這個廢棄工廠也被先前的水鬼給淹了大半,現在水雖然沒了,但樓裡麵的木板廢紙垃圾等東西都被水給衝走了,地麵也被水洗得乾乾淨淨。二樓那個巨大的詭異待過的地方,也沒了那些令人反胃的惡臭黑水了。
那個詭異靠著的牆長了滿滿一牆的綠色苔蘚,散發著淡淡的潮濕味道。樓延站在這麵牆前,用一種難以言說的心情伸出了手,輕輕撫摸著這麵牆。
金尊玉貴養大的樓延,衣食住行無一不精致高奢的樓延,在另一個世界裡竟然變成了這樣一個醜陋的、渾身散發黏液的詭異。
樓延其實可以體會到另一個他會是什麼心情,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一步,醜不醜的他不會再在意,他隻會擔心自己的存在會不會成為這個世界的災難。
“你當時也很痛苦吧,”樓延自言自語地道,“所以看到我想挖出你心臟的時候,是不是很高興?”
“怪不得你沒有反抗我,”樓延扯唇,眼神複雜,“我殺了你其實是對你的一種解脫吧。”
空曠的樓道內靜悄悄地,樓延深呼吸一口氣,餘光卻忽然瞥見苔蘚下的牆麵隱隱約約露出了一個字。
他將牆上的苔蘚刮去,露出了下麵兩行笨拙刻寫的字跡:
“不要殺、傅雪舟。”
“人類永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