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也沒錯。”
一道陌生的聲音插入了眾人之間。
眾人轉頭看去,就見他們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來了一個被綠植繁花包圍的店鋪。灰伯爵手捧著一個木盒從店鋪中走了出來,緩緩走到了眾人麵前。
“好久不見,各位。”
傅雪舟全身一寸寸地繃緊,他直勾勾地看著灰伯爵,眼神一點點變得猩紅暴虐,壓迫感逼人:“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此時的他像個受到圍攻的野獸一樣,隨時處在發瘋化魔的邊緣。
樓延感覺到了傅雪舟的緊張、厭惡和自我懷疑交織在一起的複雜情緒,他下意識拉住了傅雪舟護在自己的身後,防備地看向灰伯爵。等看到灰伯爵手裡拿著的木盒時,樓延的臉色也一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他認得這個盒子,這個盒子裡麵裝的是傅雪舟的心臟。
灰伯爵這是什麼意思?他為什麼要拿傅雪舟的心臟過來,傅雪舟明明沒有死!
灰伯爵悲哀地看著他們,苦笑道:“我一直在等詭異之主死去。直到三個小時前,你們殺死了詭異之主。我本來以為詭異就此可以全部消失,可等不及高興,我就發現我店鋪中的那些詭異道具還存在著詭異力量。”
“而這樣的情況,隻能代表還有源頭在給這些詭異道具提供詭異力量。”
說著,灰伯爵突然跟樓延說了一聲“抱歉”。
樓延的心猛地一跳,雙手向後推著傅雪舟戒備地後退了兩步:“你為什麼跟我道歉?”
“彆擔心,”灰伯爵歎了口氣,將手中的奪命手機拿給了他看,“我是在為我擅自進去了你家,沒經你允許就拿走了奪命手機道歉。”
樓延的眼神逐漸危險,他眯起眼睛看了奪命手機一眼:“你問了這東西什麼。”
“我問它詭異之主是誰。”
樓延嗤笑一聲:“這玩意會說謊話,它的話可不能相信。”
灰伯爵平靜地道:“沒錯,所以我用了一些手段讓它說了實話。第一次,它告訴我詭異之主已死;第二次,它告訴我詭異之主還未覺醒;第三次,它告訴我詭異之主還未覺醒的心臟在我的店鋪裡。而我的店鋪,隻有一個傅雪舟的心臟。”
樓延早已料到他會說什麼,但聽到的時候還是心中一沉。
猝不及防地,他突然想起了之前他用奪命手機給傅雪舟打電話試圖殺死傅雪舟的事情。當時電話一接通,奪命手機就被傅雪舟的聲音給嚇得連忙掛斷了。他當時隻以為奪命手機是被傅雪舟的氣勢給嚇到了,沒有想過還有這樣的原因。
樓延從來沒想過傅雪舟是詭異之主的可能,傅雪舟也從來沒想過這個可能。可就像是個玩笑一樣,命運跟他們講了個地獄笑話。
隻因為傅雪舟吃了太多的詭異,隻因為他292個世界的不斷積攢力量……所以,他就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身體內的詭異力量足以讓他成為詭異之主了嗎?
空氣都好像被凍住了,樓延深呼吸一口氣,勉強冷靜道:“但傅雪舟是人類,他擁有理智,還有人類的身體。他怎麼可能是詭異?”
“你見過他狂暴化的樣子吧,”灰伯爵仿佛可以看透人心的綠色眼眸和樓延對視,“他那個樣子還算是人類嗎?”
樓延啞然。
灰伯爵道:“就連你——如果你體內的詭異全部複蘇,你也會變成詭異之主那麼可怕的詭異。”
……樓延無法反駁。
因為他知道灰伯爵說得是對的。另一個世界的他就完全變成了詭異的樣子,還是恐怖至極的SSS級彆詭異。
那比他吞噬過更多詭異的傅雪舟,詭異化的模樣又會多麼可怕?
灰伯爵抬眸,和被樓延護在身後的傅雪舟對視:“傅雪舟,我問了奪命手機什麼叫做‘未覺醒的詭異之主’,從它的回答加上我的推測後,我得到了答案。你就是未覺醒的詭異之主,你之所以能夠一直保持人類的模樣,是因為你的心臟一直放在我這裡。”
灰伯爵小心地打開了木盒,露出了那顆鮮活跳動著的心臟。
“這顆心臟,才是現存一切詭異的力量來源。隻是因為它沒有和你合為一體,所以你才沒有徹底詭異化。”
撲通、撲通。
這顆被木盒封存許久的心臟有規律地跳動著。
在場所有人都沉默地看著這顆心臟,臉上的表情空白一片。
樓延愣愣地看著這顆心臟,他的心臟也有了揪疼的感覺。
“原來是我的心臟……”
傅雪舟垂眸,扯了扯唇。他走上前想要撫摸自己的心臟,但灰伯爵卻下意識躲了一下,就像是害怕傅雪舟趁機奪走心臟一樣。
這個動作一做,氣氛更加僵硬。傅雪舟的手在空氣中頓了幾秒,自然而然地收回,側頭跟樓延道:“你去拿吧。”
灰伯爵愧疚得都有點不敢看傅雪舟了:“對不起,我……”
“把他的心臟給我。”樓延麵無表情地上前說道。
灰伯爵再一次苦笑:“我沒有防備他的意思,我隻是——”
“把、他、的、心、臟、給、我。”樓延掀起眼皮,冷冰冰地道。
灰伯爵默默地把木盒交了出去,不管怎麼說,他相信樓延不會任由感情用事。
“這顆心臟現在還算不上真正的詭異之主的心臟,”灰伯爵繼續解釋道,“隻有傅雪舟和這顆心臟合二為一,徹底變成詭異化狀態,傅雪舟才會成為真正的詭異之主,這顆心臟也會成為真正的詭異之主的心臟。”
樓延雙手微顫地將木盒合上,狀似平靜地道:“你確定嗎?”
“我確定,”灰伯爵抿了抿唇,有些猶豫地道,“但傅雪舟和這個心臟如果合二為一的話,肯定會失去所有的人性。他那時就會變成比你們之前對付的詭異之主還要可怕的存在。我擔心的是你們沒法在他詭異化的時候重新把這個心臟從他身體裡拿出來,然後毀掉這顆心臟。”
“那這對傅雪舟也太殘忍了,”李三新下意識道,說出口才反應自己說了什麼,臉色頓時一變,連忙解釋道,“不,我不是說要殺傅雪舟,我沒有想殺他的意思!”
但此時,已經沒人在乎這點口誤了。
樓延低頭看著懷裡的木盒,整個人有些失神,“所以你是什麼意思,灰伯爵。”
“樓延,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灰伯爵無奈地道,“如果有人可以殺死詭異化的傅雪舟並且掏出傅雪舟的心臟,那就隻有你。我相信傅雪舟即使變成沒有理智的詭異,他也不會殺死你。”
頓了頓,灰伯爵猶豫地道:“大概。”
“……”樓延是個很理智聰明的人,但他發現他此刻大腦空空,什麼邏輯話語都想不起來,組不成片。他抱著懷裡的木盒,用儘全力去找灰伯爵的話柄:“不對……我也吞了很多詭異,我甚至還間接吃過一個傅雪舟的心臟,那為什麼我沒有成為詭異之主?”
灰伯爵縱容地看著樓延,就像是看著找借口不做事的孩子一樣:“因為你身體內的絕大多數詭異都沒有蘇醒,你知道的,對嗎?”
樓延張張嘴巴:“……”
傅雪舟突然道:“可以。”
所有人下意識回頭看他,傅雪舟神色還是那麼淡淡,他垂眸重複道:“詭異之主必須死,樓延,你來殺我。”
樓延好像沒有聽清:“你說什麼?”
傅雪舟反倒笑了,他微微彎下腰,銀發籠罩住他和樓延,傅雪舟輕輕在樓延的唇上落下了一個吻:“隻要毀掉我的心臟,這一切都結束了。”
樓延莫名其妙地開始眼睛模糊,他深呼吸一口氣道:“但你會死。”
“那你會忘記我嗎?”傅雪舟問。
樓延勉強想笑,但笑不出來,啞聲道:“彆說了,你讓我很難受,傅雪舟。”
傅雪舟又笑了一下,他親了一口樓延,動作堪稱溫柔:“對不起。”
灰伯爵複雜地看著這一幕。他從來沒有想過他能看到傅雪舟如此溫柔細致的模樣,也從來沒有想過他會這麼低聲哄著樓延。
他們這副模樣,分明是一對相愛正深的戀人。
灰伯爵突然感覺自己真是罪孽深重,要讓這樣的一對戀人一人殺死另一人。
傅雪舟直起身,看向了其他人:“給我最後半天的時間吧。”
這話一出口,李三新頓時忍不住眼睛一熱,他想說彆說半天了,你想活多久就活多久!但衝動的話還沒說出口,傅雪舟就已經拉著樓延離開了。
附近就有城市,傅雪舟帶著樓延來到了城市裡。樓延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後,有種呼吸不暢的窒息感。直到他被傅雪舟按著坐下,樓延才猛地回過神,他觀察了一下環境,和前麵鏡子裡的自己對視:“這裡是理發店?”
“嗯。”
傅雪舟將理發店的剪發工具找出來,一手拿著剪刀一手拿著梳子站在了樓延的背後,輕輕給樓延修著過長的頭發。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嫻熟地把玩著銀色剪刀,動作好看又靈活:“之前說好的,要給你理發。”
細碎的黑發掉落在了地上,樓延眼眶泛紅,他透過鏡子凝視著傅雪舟,一時竟移不開眼,不由自主說了真心話:“我也想看看你剪短發的樣子。”
傅雪舟笑了一下,抬眸和鏡子裡的樓延對視一眼:“等我給你剪完,你可以給我剪。”
“我沒給彆人剪過頭,技術肯定很差。”樓延頓了頓,“會把你剪得很醜。”
傅雪舟慢條斯理地道:“不會。”
樓延勉強笑了笑:“這麼相信我?”
傅雪舟瞥了他一眼:“因為有我這張臉,什麼發型都不會醜。”
樓延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匆匆擦了下眼睛:“笑得我眼淚都出來了,傅雪舟,你好自戀啊。”
傅雪舟停住手上的動作,和鏡子裡的樓延對視。樓延看著那雙漆黑得好似怪物一樣的雙眼,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淚流滿麵。
傅雪舟將椅子轉向自己,一手撐著椅背,彎腰細細吻去樓延臉上的眼淚,他竟然還能笑得出來:“樓延,你哭了。”
他喟歎一樣地重複:“你為我哭了。”
“你要死了,傅雪舟!你要死了!!!”樓延低吼道,“你能不能表現得憤怒一點?你能不能掙紮一點!你那麼強,你為什麼不反抗!”
傅雪舟道:“因為我們都想殺死詭異之主,因為詭異之主必死。你知道的,樓延,灰伯爵說得很對,隻有你才能殺死變成詭異化的我。”
“操他媽的……”樓延幾乎崩潰,“憑什麼是我!”
傅雪舟道:“因為我愛你。”
樓延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了,他頹廢地倒在椅子裡,閉上眼睛一點點感受著傅雪舟的親吻。
對啊,誰讓傅雪舟愛他。
傅雪舟很快就給樓延剪好了頭發,鏡子裡的樓延發型利落帥氣,微卷的發絲垂在耳側,又恢複成了社會成功人士的模樣,滿是優雅矜貴。
樓延站起身,讓傅雪舟坐下。他拿起傅雪舟剛剛用的剪發道具,生疏地捧著傅雪舟的長長銀發,一時間不知道怎麼下手,隻能不斷詢問傅雪舟:“就一刀剪下去嗎?”
“剪這麼多嗎?”
“啊,再短點?”
銀色長發大片大片地掉落,覆蓋住了地麵上的黑色短發。樓延真的很不熟練,全程都手忙腳亂。事實證明做某些事情有個專業指導老師很重要,樓延聽著傅雪舟的話,短發一點點成型。樓延剪得很認真,也就沒有注意到傅雪舟全程都在看著鏡子裡的他。
最後,樓延站起身端詳鏡子裡的傅雪舟,滿意道:“怎麼樣,還不錯吧?”
銀色短發的傅雪舟多了幾分清爽年輕的帥氣,碎發懶散地垂在他的額角,竟比長發的模樣多了令人耳紅心跳的悸動感。他看了自己一眼,對著樓延點了點頭,給予肯定:“不錯。”
樓延捏著傅雪舟的下巴觀察了一下,發現傅雪舟左邊耳朵的一縷頭發有些長了,他嚴謹地拿著工具想把這縷頭發剪短。
傅雪舟一動不動任由他動作,突然道:“樓延。”
“嗯?”
“你喜歡我嗎?”
或者是上一次用“愛”這個詞卻吃了閉門羹,傅雪舟這次換了“喜歡”兩個字。
“嗯。”樓延死死抿直唇,忍住那股嗆人的酸澀。
傅雪舟今天的話真的很多,他又道:“可是我們八字不合,哪裡都不配。”
樓延再也拿不住手裡的剪發工具了,他用力把這些東西扔在地上,狠狠拽著傅雪舟的領口拉到眼前,滿目血絲地道:“不配不代表不能相愛。懂了嗎?傅雪舟。”
傅雪舟笑了,他突然伸出手遞到了樓延的麵前,掌心裡是個銀色打火機。
“之前從灰伯爵的店換回來的,”銀短發男人道,“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