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祝卿梧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經按照堂溪澗的意思換了稱呼,他為什麼還是不開心?
甚至生了氣,轉身便拂袖離去。
隨著堂溪澗的離開,離檜宮又重新恢複了往日的冷清。
玉珠擔心地跑進來看他。
祝卿梧衝她擠出一個笑,安慰她自己沒事兒,讓她快回去睡覺。
玉珠向來嘴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站在原地想了半晌,最後從袖子裡掏出一塊用油紙包好的荷花酥放到他手裡,這才退了出去。
祝卿梧望著手裡的荷花酥笑了一下。
這麼多年,玉珠安慰人還是隻有這一種方法。
祝卿梧不願辜負她的好意,就著桌上的涼茶將荷花酥吃了下去。
然後躺在窗下的燈掛椅上往外看去。
窗外一片漆黑,連月亮都隱進了雲裡。
祝卿梧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睡了過去,再次醒過來時屋內的燈油已經燃儘。
屋內一片漆黑,因此祝卿梧也分不清現在是什麼時辰?
不知是病了還是暖閣的炭火太旺的緣故,祝卿梧隻覺得身上沒了先前的寒涼,反而發起熱來。
口內陣陣發乾,喉嚨也疼了起來,於是他坐起來想要倒一杯水。
然而剛一動作,便見內室的門簾被人挑開,接著一個模樣陌生的宮女恭敬地走到了進來,“祝公公,您是要喝水嗎?”
祝卿梧抬眸看了她一眼。
女子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回道:“我是陛下新派來的宮女,陛下說離檜宮的人手太少,特撥了我們過來伺候。”
祝卿梧聞言向外看去,門口處影影憧憧,明顯撥過來的不止她一個人。
祝卿梧瞬間明白了過來堂溪澗的意思。
大概是今日他見小豆子的事激怒了堂溪澗,所以特意派些人過來看著他。
今後小豆子想要再見他,想必是難了。
但祝卿梧還是不明白,為什麼連小豆子都不能見?
一旁的宮女見他久久沒有出聲,很有眼色地用桌上的紫砂壺倒了一杯茶遞到他麵前。
祝卿梧接過喝了一口,茶是熱的,帶著餘溫。
翻滾的心緒因這一杯茶而變得熨帖。
然而還沒平靜多久,祝卿梧偶然一瞥,卻突然看見桌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壺酒。
定睛一看,正是他白日裡祭奠李公公的那一壺。
他明明留在了李公公的身側,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剛想到這兒,眼前突然浮現出今日冷風掀開白布時他偶然的那一瞥。
心裡原本還不確定的念頭終於有了答案。
於是祝卿梧猛地站起身來,“玉珠呢?”
宮女被他嚇了一跳,但還是立刻定了定神回道:“陛下吩咐玉珠姑娘依舊在離檜宮伺候,我們新排了值班,今夜她不當值,已經睡下了。”
宮女的回答並
沒有讓他心安,祝卿梧麵上的神色依舊沒有放鬆,緊接著問道:“那小豆子呢?”
“奴婢不知道什麼小豆子。”宮女有些茫然地回道。
“那阿……陛下如今在哪兒?我想見他。”
“這個時辰陛下應該在早朝,怕是沒辦法見您。”
祝卿梧雖然著急,但也明白宮女說的是實情,因此隻能應道:“好,那等陛下下朝,麻煩去替和海公公說一聲。”
“說什麼?”
“我想見陛下,立刻便要見。”
自從確定了李公公的死因,祝卿梧便再也沒了睡意。
讓宮女將窗戶打開了一條縫,然後坐在屋內的燈掛椅上,望著窗外的天空一點點泛明。
新來的宮女辦事很利索,堂溪澗剛下朝不久便從外麵回來。
“陛下來了嗎?”
宮女搖了搖頭,“陛下說他還有政務要處理,要您好好休息。”
祝卿梧聽到這兒便明白了堂溪澗的態度。
他雖然依舊覺得堂溪澗不會殺了小豆子,但最近的樁樁件件卻讓他不安至極。
他必須得再見小豆子一麵,確定他活著才能安心。
於是他起身向外走去。
剛一出門,便見外麵的宮女太監滿滿當當站了兩邊。
見他要走,立刻跟在他的身後。
“祝公公您要去哪兒?”一個宮女上前一步問道。
“彆跟著我。”
祝卿梧說著快步向外走去。
然而剛走到門口,門口守著的太監卻突然關緊了大門。
“祝公公,陛下吩咐,這幾日誅殺亂黨,恐有餘孽,怕您遇到危險,所以最近還是先不要外出為好。”
“亂黨?誰是亂黨?誰又是餘孽?”
祝卿梧停下腳步,望著他們,“我隻是想見小豆子一麵,隻要確定他一切安好,我便回來。”
說著便想要上前打開大門。
然而話音剛落,麵前的宮女太監便跪成了一片,對著他齊齊磕起頭來。
“你們這是乾什麼?起來!”
然而並沒有人聽他的命令,依舊對著地麵磕個不停。
地上的青磚因年久而生出嶙峋的裂縫,很快便紅了一片。
祝卿梧看著他們額頭上淋漓的鮮血,突然覺得堂溪澗不愧和他朝夕相處了八年。
最知該怎樣對著他的軟肋拿捏。
“彆磕了,起來,起來!”祝卿梧試圖讓他們停下來。
終於,一個小太監抬起頭來,“祝公公,陛下有令,求您彆讓我們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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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哥哥。”
祝卿梧正坐在椅子上望著窗外的結香樹,突然聽見了玉珠的聲音。
他轉過頭,然後就見玉珠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身旁,手裡還拿著一包用油紙包好的糕點。
“今日終於到你當值了……”祝卿梧強打著精神問道。
自從那日之後,他就沒再見過堂溪澗,也沒有見過玉珠。
每次詢問,新來的宮女也隻會說不到她當班。
他不明白堂溪澗究竟是什麼意思?
難道要將他困死在這離檜宮中誰也不能見?
他和玉珠在離檜宮陪了堂溪澗八年,因此他並不信堂溪澗會對玉珠做些什麼?
但經曆了之前那一遭,他也確實沒有之前那麼確信,堂溪澗會放了小豆子。
所以他必須見小豆子一麵。
但堂溪澗對於離檜宮實在太過熟悉,所有能出去的地方都派了防守。
他一步也踏不出去,邊邊角角,將他困嚴。
“祝哥哥,你吃點東西吧,你已經三天滴水未進了。”玉珠說著在他身邊坐下,像曾經的很多次一樣,抱住了他的手臂。
玉珠是離檜宮裡最小的,因為家貧被賣進宮。
因為沒錢打點也不聰明,所以當年被分到了離檜宮。
這些年她一直將祝卿梧視為兄長,每次害怕時就會這樣,坐在他身邊挽著他的胳膊求他。
“我吃不下。”祝卿梧說著坐直了身體,努力想要擠出一個笑來安撫她,讓她彆怕。
但他本就生著病,又多日未曾進食,因此連扯動嘴角的力氣都沒有。
玉珠也沒有再逼他,隻是坐在他旁邊沉默地陪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祝卿梧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突然隱隱聽見玉珠說了一句話。
“要是能回到從前就好了。”
不知為何,明明隻是這樣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祝卿梧卻仿佛從山崖上被人重重推下,有一瞬間靈魂幾乎都要離體一般。
從前?從前是什麼樣呢?
一道冷風順著窗欞的縫隙吹了進來,灌入祝卿梧的肺裡。
他忍不住咳嗽起來。
一旁的玉珠連忙起身想要把窗戶關上,卻被祝卿梧攔了下來。
他抬頭望向窗外。
窗外的結香還未到花期,隻有光禿禿的枝條掛在那裡。
枝條上掛著一個早已經褪了色的小紅燈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