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他們再也不會見麵了。
隻是為什麼?
小豆子何時對五皇子有這樣深厚的感情,竟甘願陪他一起赴死。
明明是最顧念家的一個人,卻連父母弟妹也不顧了。
還有……五皇子。
祝卿梧的頭腦實在太過遲鈍,因此許久才想起來他的樣子。
祝卿梧隻在宮中碰見過五皇子幾麵,雖了解不多,但能看出來是一個溫和敦厚的人。
不似太子的驕矜和三皇子的跋扈,溫文爾雅,倒像一位世家公子。
這些年小豆子給離檜宮送這送那,五皇子定然不會不知,卻從未阻止,因此祝卿梧對他也存著幾分感激,每次碰見時行禮都格外恭敬些。
可是這樣的人,卻被鎖鏈穿過鎖骨,死在了一團汙穢的詔獄。
為什麼?
祝卿梧閉上眼睛。
這句話他好像問過堂溪澗。
到底是為什麼?
他明明記得堂溪澗說過,他要這海晏山清,政治清明。
他說那會是一個盛世。
可是為什麼全是鮮血與殺戮。
害過他的,沒害過他的,血親,兄弟,長輩,老師,甚至連曾經扶持他的人都要趕儘殺絕。
祝卿梧覺得自己似乎越來越看不懂。
又或許他根本就從來沒有看懂過。
他天真地將現代的那一套帶到了這裡,以為人和人可以平等。
堂溪澗會是一個善良、慈愛,仁厚的明君。
但他似乎忘了。
皇位從來沾著血,每一層通往上位者的台階都由白骨鋪成。
無論願或不願,想或不想。
這世界的運行規則,豈是他一個人可以抗衡?
而他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站在台階下,看著堂溪澗頭戴王冠,滿手鮮血,離他越來越遠,和他相向而行。
-
“阿梧,阿梧……”
耳邊似乎總是有人在叫他,但祝卿梧抬起頭,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卻什麼也看不清。
他好像被困死在了這具軀殼裡,沒有力氣,無法動彈,隻能一日日呆坐在這裡,將剩下的日子消磨殆儘。
難得清醒的時刻,有時會看見太醫在給他紮針。
有時會看見玉珠在給他喂藥。
有時也會看見堂溪澗。
祝卿梧以為自己看見他會哭,會鬨,會憤怒,然而並沒有。
他隻是靜靜地坐在椅子上望著他,連聲音都懶得出一下。
每到這個時候一旁的玉珠都會屏住呼吸,格外緊張,畢竟這是大不敬之罪。
然而祝卿梧已經無所謂了。
堂溪澗給他喂藥喂飯他都會順從地張嘴,隻是一言不發。
祝卿梧從沒想過有一天,麵對堂溪澗他竟然也會無話。
堂溪澗似乎知道他的所想,也沒有強求什麼,隻是每日都會過來在他
身旁靜坐一會兒陪陪他。
窗下裝著白梅的白玉瓶不知何時挪到了桌上。
白梅大概日日都有人換,花瓣總是沾著濕漉漉的水痕?[]?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不知是露水還是融化的雪。
祝卿梧望著桌上的白梅,突然想到堂溪澗曾為它取名為雪中春信。
“下雪天,見梅尖凝雪,視為春之信。”
堂溪澗說:“阿梧,春日要來了。”
可是春日還會來嗎?
這日,又是堂溪澗來給他喂藥,祝卿梧像往日一般一口口吃完。
然後堂溪澗給他喂了一口蜜餞。
濃鬱的甜味瞬間衝淡了剛才的苦,這也讓祝卿梧的神誌有了片刻的清醒好轉。
他抬起頭來,看向不遠處的堂溪澗。
他向來勤勉,剛下朝給他喂了藥,便開始批閱奏折。
最近大抵是多事之秋,桌上的奏折幾乎堆積如山。
祝卿梧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麵紮滿了銀針,手背因為施針青一片紫一片。
祝卿梧愣了一會兒,慢慢抬起了手,將手背上的針一根根取了下來。
剛取完了一隻手,便被一旁的堂溪澗發現,連忙起身走過來止住了他的動作。
“阿梧。”堂溪澗望著他,眼中滿是擔憂和喜悅,“你終於有反應了。”
祝卿梧不明白他的意思,隻是低頭想要繼續取另一隻手上的銀針。
然而手腕卻被堂溪澗按著,根本動彈不得。
“阿梧,你清醒過來了是不是,和我說句話好不好?”
“阿梧……”
祝卿梧許久才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於是慢慢抬起頭來。
堂溪澗似乎消瘦了許多,眼下布著淡淡的青黑,連眼底也生了不少紅血絲。
大抵是太久沒有說話,祝卿梧一時竟忘了怎麼發音,許久,才慢慢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
隻是聲音又低又啞,含混不堪,根本聽不清。
“阿梧,你說什麼?”
“陛……陛下。”祝卿梧努力了許久,才終於稍微清晰地說出了這兩個字來。
“阿梧,我在。”
“我……我,我想……”
“你想什麼?”
“我想出宮,放我……出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