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子。”
祝卿梧說著將他扶了起來,然後俯身替他拍乾淨腿上的土。
“真的是你。”小豆子似乎這才回過神來,眼中立刻布滿了焦急,“你怎麼來了?你來這裡做什麼?這會兒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趕緊回去!”
祝卿梧沒說話,隻是握住了他的手,“我是得了聖旨才過來。”
“聖旨?聖旨……”小豆子喃喃著這兩個字,似乎這才反應過來了什麼,情緒漸漸平穩了下來,“那就好,那就好,快坐。”
小豆子說著用袖子將院中的石凳擦乾淨,這才請他坐下。
祝卿梧看得難過,但也沒有說什麼,隻是拉著他一起坐下。
然後抬頭看了一眼院中的環境,問道:“你……還好嗎?”
小豆子笑了笑,“謀逆是死罪,如今還能有一條命活著便已經是很好了。”
“五……”祝卿梧差點下意識喊了五皇子,可剛一出口便意識到了不對,可又不好直呼他的姓名,因此就這麼不尷不尬地卡在了這裡。
小豆子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向屋內側了側頭,“他如今不怎麼願意見人,隻是日日呆在屋子裡。”
祝卿梧自然沒有見他的意思,畢竟五皇子做下的那些事確實駭人聽聞,他隻是感慨於小豆子。
古代便是這樣,奴才和主子從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主子富貴時不一定會獲得榮寵,可落難時一定先一步頂罪。
“你呢?”小豆子似乎像從前那樣拉他的手,可還未碰到,看著自己手上皸裂的傷口和繭子,終究還是沒好意思,很快又收了回去。
“很好。”祝卿梧回道,“彆擔心。”
“那就好。”小豆子道,“六……陛下一定待你很好。”
祝卿梧聞言一愣,“什麼?”
小豆子望著他,道:“謀逆是‘瓜蔓抄’的大罪,陛下不是顧及親情之人,所以這些日子我想過很多為什麼陛下會放過五……的原因,原本還不敢確定,直到你今日過來,阿梧,他是因為你,對嗎?”
祝卿梧下意識想要否認,卻又想起剛從江南被堂溪澗帶回來時的情景。
這一世他確實對每一個自己在乎的人都留了情。
李公公還活著,甚至放過了五皇子和小豆子。
可……
“從前你還在花房時我便覺得陛下待你不一般,但我沒想到他會待你至此,但阿梧,我們終究是奴。”
這句話上一世小豆子也同樣和他說過,然而不知為何,這一世聽起來卻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所以彆再來了,你為我們做的夠多了,我過得很好,你不必擔心。”
祝卿梧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堂溪澗為他讓步,他也不可太得寸進尺。
他們畢竟身份懸殊。
祝卿梧一時間隻覺得心中千萬種情緒,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不知何時,他和小豆子之間也已經隔了那麼多的人和事。
因此滿腹的話終究隻融合成了一句,“我明白。?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祝卿梧沒有呆太久,隻聊了一會兒便起身準備離開。
小豆子依依不舍地將他送到門口,雖然誰也沒有言明,但他們都明白,這應該是他們此生的最後一麵。
還沒走到門口小豆子的眼就已經紅了,卻還是先一步鬆開了他,對他擺手道:“阿梧,再見。”
祝卿梧望著他身上的麻衣,粗糙乾燥的手指和身後破舊的小院,陰沉沉的天。
許多話就這麼堵在了喉嚨裡。
祝卿梧也想和他說再見,然而開口卻成了問句,“值得嗎?”
不用再說更多,他們都明白祝卿梧問的是什麼?
小豆子似乎被問住,沉默地想了許久,然後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但阿梧……”
小豆子抬頭望著他,苦澀一笑,“若今日落得這樣境地的是六殿下,你會怎麼辦?”
祝卿梧沒想到小豆子竟會這樣問他,一時竟被問得愣住。
還沒來得及回答,大門便被打開,獄卒進來對他道:“祝公子,時間差不多了,該走了。”
祝卿梧點了點頭,轉頭最後看了一眼小豆子,這才走了出去。
走出宗人府的一路祝卿梧都有些心不在焉,腦海中不斷回想著小豆子剛才問他的問題。
如果今日被圈禁的是堂溪澗,他也會如此義無反顧嗎?
主動套上鎖鏈和他一起被關在這一方小小的天地,住所簡陋,什麼都要自己動手,日日看他人的臉色,未來的每一日都能一眼看到頭。
從進去的那一刻起人生便隻剩下一種模樣,一日又一日地重複。
再無任何希望,近乎決絕地陪他一起埋葬在這裡。
他願意嗎?
“祝公子,您小心。”
旁邊有人提醒,祝卿梧這才發現已經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宗人府的大門口。
明明隻隔了幾米遠,然而門內門外卻好似兩方不同的天地。
門內昏暗陰沉,空氣粘稠而壓抑,門外皓月當空,處處都可通往不同的天地。
祝卿梧幾乎是立刻加快了腳步想要離開這裡。
剛才小豆子的那個問題幾乎霎時間便在心中隱隱約約有了雛形。
可當他踏出大門的那一刻卻發現堂溪澗竟站在宗人府門口。
他換了一身淺金色的常服站在不遠處,那衣服不知什麼料子製成,淺淺的月光落在他的身上,像有水輕輕在流動。
他似乎正在想著什麼,眸色微凝,可當他看到祝卿梧的那一刻,原本暗色的眸子瞬間亮了起來,像是落進去了無數碎掉的星星。
“阿梧。”堂溪澗說著向他走了過來。
然而不知為何,祝卿梧卻停下了腳步,隻是靜靜地立在原地,望著不遠處正向他走來的堂溪澗。
心似乎空了一瞬,又很快被一種不知名的情緒所填滿,剛才那個剛有了雛形的答案很快便被擊散。
腦海中再次想起了小豆子剛才的問題。
“若今日落得這樣境地的是六殿下,你會怎麼辦?”
他會怎麼辦?
祝卿梧抬頭看了一眼浩遠的天,又看了一眼向他走過來的堂溪澗,終究還是歎了口氣。
他想,他大概也會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