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被人放進來好幾日的吃食,然而卻一口都沒動。
自從小太監的屍體被抬出去那日起,堂溪靖便隻剩下了一個姿勢,日日枯坐在床邊望著窗外。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明明外麵再也不會出現小太監的身影。
直到新年將至,天空中突然綻起一朵朵煙花。
這裡的日子無聊,因此這是這些年他們唯一可以窺見外麵世界的活動。
所以每年放煙花時小太監都會興衝衝地拉著他一起去院中看。
堂溪靖一開始並不以為意,這對從前的他來說並不稀奇。
然而看到小太監興奮不已的模樣,他還是會勉為其難地做出一副喜歡的樣子。
時間流逝得這樣快,竟又已是年關。
“小豆子!”堂溪靖猛地站起身來,一邊向外跑去一邊叫道,“放煙花了,你快來看!”
“你不是最愛看煙花嗎?”
“放煙花了,快出來看啊!”
“小豆子,放煙花了,你不來看了嗎?”
“小豆子,放煙花了!”
“放煙花了……”
堂溪靖衝到院中四處叫喊,然而院外隻有淩冽的寒風和輕飄飄的落雪,並沒有那個陪了他十年的身影。
“小豆子,小豆子……”
堂溪靖大聲叫著這個從前他最瞧不上的,一個太監的名字。
然而院中安安靜靜,再沒有一個人給他回應。
堂溪靖似乎這時才終於有了他離去的實感,心中像是裂開了一道縫,有風吹過,帶起巨大的轟鳴聲。
堂溪靖有些痛苦地跪在地上,自從他親手殺死他母妃後,心還是第一次這樣疼。
疼到像是被人用刀一點點切割,然後搗碎研磨,最後什麼也不剩。
怎麼會這麼疼?
“小豆子,小豆子……”
雪中突然落下了幾滴水,瞬間在地上融出了幾個水坑。
堂溪靖也不知為何如今腦海裡竟隻剩下了這個名字。
“我沒有騙你,我真的記的你的名字。”
-
堂溪靖第二次走進了小太監住過的柴房,拚命想要尋找著一絲他存在過的痕跡。
然而裡麵空空蕩蕩,連他蓋過的那床破棉絮都被扔了出去。
他什麼也沒找到。
他隻能跑到院中那塊菜地,用手挖開了蓋在上麵的雪。
然而冬日裡的土地荒蕪空蕩,什麼也沒有。
前幾日的那一抹綠意,不過是他幻想出來的場景。
什麼也沒有了。
他走的這樣乾淨。
在外麵呆的太久,堂溪靖已經凍得麻木,然而此時他已經全然沒了感覺,隻是直直向後倒去,就這麼躺在了雪裡。
頭頂的煙花映入眼簾,有牡丹,有結香,有月季……
明明還是冬日,卻像將春日提前了一般,各種花卉在靛藍色的天空中爭奇鬥豔。
但他知道,他再也等不來下一個春日。
他又想起了堂溪澗從前對他說過的話,“我要你日日活在悔恨裡。”
堂溪靖不由笑了起來,他這個弟弟真的厲害。
原來死確實比活著容易。
因為未來的每一日,他都將活在沒有小太監的深淵裡。
堂溪靖在雪地裡躺了許久,久到以為自己會這麼死去。
然而並沒有,有人給他灌了溫熱的湯藥。
堂溪靖連忙睜開眼睛,下意識喊了一句,“小豆子。”
然而並不是。
麵前站著一個陌生的男人,但看打扮他還是認出了眼前的人。
應當就是小豆子的朋友,堂溪澗如今的君後。
“你彆想就這麼死了。”祝卿梧冷冷地望著他道,“你得在這世間受儘折磨,才抵得上小豆子對你的感情。”
祝卿梧提起小豆子,眼眶也跟著紅了,隻是眼睛依舊望著他,那眼神裡滿是殺意,恨不得將他吞吃腹中。
“你怎麼,怎麼就不能好好待他一次?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他為了你……”
祝卿梧說到這兒終究還是硬生生忍住,沒再說下去。
堂溪靖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也沒有力氣反駁,隻是問道:“小豆子的屍體呢?”
“你問這個乾什麼?”祝卿梧厭惡極了他,防備道。
“我本以為他會被扔到亂葬崗,但今日你來了,我便明白,你不會讓他們隨便處理小豆子的屍體。”
“我怎麼處理都和你沒關係。”祝卿梧說完欲走。
然而卻聽身後突然傳來“撲通”一聲。
祝卿梧回過頭,然後就見在堂溪澗麵前都未低過頭的五皇子竟就這麼在他麵前跪下。
“求你,好好葬了他。”
“不用你求,我自會好好安葬他。”祝卿梧冷冷道。
“還有一件事。”
“什麼?”
“若有一日我死了,便讓人把我的屍體扔到亂葬崗吧。”
祝卿梧聞言有些意外。
堂溪靖再怎麼樣曾經也是皇子,死後一口薄棺還是有的。
因此祝卿梧沒有想到他會提出這個要求。
“我還以為你會讓我把你和小豆子葬在一起。”
堂溪靖聞言,竟被他的話說的愣了一下,不知是不是想到了那個場景,唇瓣壓抑不住地勾了一下。
但很快,他便重新彎下了嘴角,“我不配,讓他一個人安安靜靜走吧。”
祝卿梧回頭看了他一眼,終究沒再說什麼,抬步走了出去。
屋裡又空了。
“長長久久。”多美好的一個詞,美好到隻是讀著便讓人不由笑了出來,堂溪靖一邊笑一邊扶著旁邊的床站起身來,“我要活得長長久久,等我死的時候你應當已經投胎了。”
“這樣,下輩子你就遇不到我了。”
“也彆再遇到我了,小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