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吻淺嘗輒止,祝卿梧也終究沒有醒。
窗外的鞭炮聲越來越大，祝卿梧被吵醒，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
他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電視,然後目光移向牆上的掛鐘。
“十二點了。”祝卿梧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怎麼沒叫我？”
“……叫了。”堂溪澗沒敢看他,手中馬口鐵的啤酒瓶被他捏得深深凹陷下去,“你沒醒。”
“是嗎？太困了。”祝卿梧說著起身向臥室走去，“我先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
“嗯。”堂溪澗點了點頭，這才抬起頭來,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然而還沒看幾眼，已經走到門口的祝卿梧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停下,轉頭對著他說道:“差點忘了,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堂溪澗像是被老師點名的學生，連忙站起身來。
祝卿梧衝他笑了笑,轉身走了進去,隻剩下堂溪澗一個人呆愣愣地站在客廳。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的熱鬨開始歸於平靜,電視裡的人還在咿咿呀呀說著什麼,然而堂溪澗根本沒聽。
他隻是舉起手中剩了一半的酒對著祝卿梧的房間晃了晃,又說了一句,“祝卿梧,新年快樂！”
堂溪澗從前並沒有寫日記的習慣，然而那晚聽了祝卿梧的話，卻莫名對日記有了執念。
開學之後特意打電話給室友，讓他挑了一個好看的日記本帶給他。
室友震驚:“這年頭還有人寫日記？”
堂溪澗:“正是在下。”
室友:“不是你受什麼刺激了？怎麼突然有這麼多少男情懷要抒發？”
堂溪澗:“你怎麼這麼多話？”
室友:“行行行，怕了你了,要什麼樣的？”
堂溪澗聞言想了很久，才淡淡回道:“好看的，一看就……讓人想翻開裡麵的內容偷看一下。”
室友:“不是，你有病吧？”
話雖如此，室友還是儘職儘責地買了一本送了過來。
然後獻寶一樣遞給他，“怎麼樣？是不是十分吸睛，很想讓人看看裡麵的內容。”
堂溪澗看著麵前粉色的，魔法少女櫻的日記本，恨不得抽死他。
“重買一本去。”
“彆呀，看這粉粉的，多適合記錄你的少男心事，怎麼？是不是戀愛了？”
“……嗯。”堂溪澗猶豫了一下，還是應道。
室友本就是開個玩笑，沒想到搞到真的了，“握草，誰呀？”
現在他和祝卿梧還什麼都不是，他自然不能說，因此含糊道:“這能告訴你嗎？”
“怎麼？還擔心我搶你女朋友啊？”室友說著抬起他的臉，“哥們，就你這張臉，你該非常有自信才是啊，誰能爭得過你啊？”
“你他……”堂溪澗剛想伸手拍開他，就聽“啪嗒”一聲大門打開。
接著祝卿梧走了進來。
他似乎沒想到家裡會有人來，看到堂溪澗旁邊的室友時下意識愣了一下。
室友雖然知道堂溪澗住在親戚家，但之前上課的錄音都是微信發給他，這還是第一次找上門來，見主人回來了，連忙收回手站起身來。
“哥，這是我室友，來給我送東西。”堂溪澗說著想起了那個羞恥的粉色日記本，連忙塞到了身後。
“哥，你好，我叫葉則。”室友主動自我介紹道。
“你好。”祝卿梧也跟著回道。
畢竟不認識，再留下也尷尬，因此葉則連忙告辭。
祝卿梧挽留道:“一起吃飯吧。”
“不了不了，我吃過了。”葉則說著就想走。
堂溪澗起身想要送他，卻被葉則按下，“好好養傷。”
說著還輕輕拍了拍他的臉，用口型比了個，“自信。”
然後就溜了。
祝卿梧把葉則送上電梯，回來時就見堂溪澗懷裡揣著什麼東西一瘸一拐地向側臥走去。
祝卿梧不知道他藏了什麼，但也沒多問，隻是一邊提著東西向廚房走去，一邊說道:“洗手過來吃飯，我買了炸雞。”
“好。”堂溪澗聞言轉身看去，見他進了廚房，這才一反剛才的一瘸一拐，大步流星地向側臥走去。
“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早？”祝卿梧所在的公司很有名，以加班出名。
所以他很忙，每天都是披星戴月才回來。
今天難得看見他的時候太陽還沒落山，因此堂溪澗十分驚奇。
祝卿梧一直沉默地喝些啤酒，似乎懶得理他。
“忙完了。”
“哦。”
兩人又是無話。
祝卿梧不是多話的人，因此平日裡很多話題都是堂溪澗挑起的。
但今日因為日記本的事，加上他擅自讓室友來祝卿梧家，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生氣，因此很是心虛，默默地吃些炸雞也不敢多話。
兩人難得安靜地吃完了一頓飯。
吃完飯堂溪澗起身主動想要收拾碗筷，卻被祝卿梧攔下，“我來吧。”
“……好。”
堂溪澗覺得今天的祝卿梧似乎有些奇怪，但卻不明白究竟怪在哪裡？
他回到房間在椅子上坐下，突然想起了葉則給他買的日記本。
雖然封麵羞恥了些，但能用就行。
因此堂溪澗難得坐在書桌前，認認真真地寫起了日記。
他是理科生，語文成績並不算好，作文也馬馬虎虎。
因此提筆許久，發現自己根本不會用什麼華麗的辭藻描繪自己此時的心情。
最後隻樸實無華地憋出了一句。
【我喜歡上了一個不該喜歡的人，很喜歡，我爸可能會打斷我的腿，但還是喜歡，隻是他——】
堂溪澗還沒寫完，突然一陣敲門聲傳來。
他嚇了一跳，手下沒收住力，一道橫線就這樣重重劃過紙麵。
他連忙將日記本合起來收緊抽屜裡。
下一秒房門便被人推開，接著祝卿梧端著一杯熱牛奶走了進來。
看見他著急忙慌的樣子，祝卿梧並沒有說什麼，而是沒看見一般走了過來，將手中的熱牛奶放到了他麵前。
“謝謝。”堂溪澗像往常一樣說道。
大概是他摔斷腿的緣故，祝卿梧每天都會給他熱一杯牛奶。
隻是平日裡放下牛奶就會離開，然而今天卻在他旁邊坐下，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堂溪澗自然能察覺出來，於是主動問道:“怎麼了？”
祝卿梧沒看他，視線落在一旁的桌子上，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今天那個是你朋友嗎？”
“嗯。”雖然沒在宿舍住多久，但他們人都不錯，堂溪澗很快就和他們混熟了。
葉則是混得最熟的那一個。
“談過戀愛嗎？”祝卿梧突然問道。
這個問題沒有任何的鋪墊，顯得有些突兀，堂溪澗不明白他為何會突然這樣問？有一瞬間他還以為是自己的心思被發現了。
因此垂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起，祝卿梧猛地抬頭看向他。
然而祝卿梧並沒有看他。
“沒有。”堂溪澗如實回道。
“有喜歡的女生嗎？”祝卿梧繼續問道。
堂溪澗聽到這個問題的第一反應是覺得怪異，但很快便反應了過來，怪異的其實是自己
畢竟喜歡同性的是少數，作為一個“正常人”，他喜歡的確實應該是女生。
“沒有。”堂溪澗繼續回道。
“可以試著談一談，大學是很適合談戀愛的時候。”
堂溪澗不明白他的意思，隻是呆呆愣愣地望著他。
祝卿梧似乎下定決心一般，終於轉頭看向了他，“你的腿也好的差不多了，回學校吧，年輕人多和年輕人呆在一起，和我在一起久了，難免被同化。”
堂溪澗也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他們本就非親非故，是自己一直死皮賴臉才多賴了這麼多天。
他的父母很注重對於獨立性的培養。
因此堂溪澗從不覺得自己是一個黏人的人，也從沒覺得離不開誰。
隻有祝卿梧。
一想到隻要他搬離這裡，他們就會恢複以往隻比陌生人好一點的關係。
他隻覺得一顆心仿佛被人掏出來隨意揉捏，瞬間疼了起來。
“還沒好。”堂溪澗也知道自己這話說得有多不要臉。
但此時此刻，他確實也已經顧不上要臉了。
“我月底再走行嗎？”
祝卿梧沉默許久，既沒說行也沒說不行，隻是起身離開了。
第二天一天他都沉浸在祝卿梧會趕他走的恐慌中，然而祝卿梧卻表現得和從前一樣，照常早起做好了飯，然後便去上班了。
堂溪澗晚上燉好的湯，他也依舊會喝一碗。
日子和往常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
直到這天，祝卿梧一直沒有回來。
堂溪澗給他打了電話他也始終沒有接。
祝卿梧以為是他加班，便在客廳等著他。
誰知道這一等直接等到深夜，堂溪澗沒熬住，在沙發上睡著了。
他是被一陣開門聲驚醒的。
堂溪澗以為是祝卿梧回來了，連忙睜開眼睛站起身來，然而下一秒卻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率先走了進來，懷裡還摟著一個人。
堂溪澗的一聲，“哥”就這麼卡在了喉嚨裡，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你們家還有個小朋友啊？”那個男人回頭看了一眼，笑著對祝卿梧說道，聲音曖昧不已。
祝卿梧似乎喝了很多酒，聲音中透著幾分醉意，“弟弟，去我房間。”
說著，還在男人的側臉上親了一下。
男人低笑一聲，摟著他向主臥走去。
堂溪澗怎麼可能會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一時間隻覺得氣血上湧，大腦一片空白。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衝了過去，將祝卿梧從那個男人懷裡拉了出來，然後一拳打了過去。
“堂溪澗！”祝卿梧連忙上前一步擋在男人身前，“你這是乾什麼？”
堂溪澗看著擋在男人麵前的祝卿梧，這才終於回過神來。
是啊，他在乾什麼？
他是祝卿梧的什麼人？憑什麼管人家和誰上床的事。
就在他愣神時祝卿梧已經送了男人出去。
再回來時的祝卿梧滿目冰霜，冷冷地望著他。
“哥。”堂溪澗看著他的目光，突然慌了，上前一步想要解釋。
然而祝卿梧直接避開了他，不帶任何感情道:“堂溪澗，我們並沒有血緣關係。”
堂溪澗被他嗆得一愣，就這麼僵在了原地，許久，才反應過來一般道:“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但他……他……”
堂溪澗整個人都是亂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
大腦一片空白，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
“你的腿好了。”祝卿梧的目光落在他的腿上，淡淡道。
堂溪澗這才想起來自己一時情急忘了裝，被發現了。
“對不起。”堂溪澗也知道此時所有的語言都是如此蒼白無力。
但他還是忍不住問道:“那個男人是？”
“男朋友。”祝卿梧回道。
雖然已經是意料之中的結果，堂溪澗的眼眶還是不受控製地紅了。
“為什麼？為什麼不可以是……”
堂溪澗的話還沒說完，祝卿梧便打斷了他的話，“既然你的腿已經好了，明天就搬回學校吧。”
堂溪澗想說不要，可是他沒有立場去說。
這是祝卿梧的家，他想要自己走，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
但他也明白，這次一離開，他們這輩子
都沒有可能了。
“哥。”堂溪澗紅著眼眶走到他身前，哽咽道，“能不能看看我？我行不行？”
祝卿梧聞言抬眸看向他，眼中並沒有驚詫，隻有淡漠。
然後嘴唇微動，似乎想要說什麼。
堂溪澗自然知道他想說什麼，低頭吻住了他。
祝卿梧有一瞬間閉上了眼睛，但很快便反應了過來，睜眼推開了他，一巴掌重重打在他的臉上。
隨即狠狠擦了擦嘴唇，對著他冷冷地說道:“堂溪澗，你瘋了！”
“我喜歡你。”堂溪澗已經顧不上把這些話寫進日記。
他隻想在現在全部告訴祝卿梧。
“我真的很喜歡你，很早之前我就開始喜歡你了……”
“彆說了，明天就收拾你的東西滾回學校去。”
“祝卿梧，我……”
“我大了你九歲，你明白嗎？”
“我知道。”
“你不知道！我馬上就三十了，但你還不到二十歲，你不過是一時新鮮罷了，這不是什麼好玩的事，回學校去，好好學習，和喜歡的女生談一段正常的戀愛，我會刪了你，彆再來了。”
“哥。”
“你自己走，彆逼著我趕你。”
祝卿梧說完似乎累極，轉身回了主臥，將他一個人留在了客廳。
堂溪澗知道祝卿梧話已經說儘，自己一個人在客廳站了許久，默默回了房間開始收拾行李。
他的東西並不多，剛好裝滿一個行李箱而已。
最後隻剩下一本日記。
日記還沒來得及寫幾頁，今後大概也不會再寫了。
於是他把那幾頁紙全部撕了下來，揉成一團，和日記本一起扔進了垃圾桶裡。
堂溪澗是連夜走的，回去的時候宿舍大門還沒開，他就提著行李箱在樓下坐到了天明。
一直等到宿管阿姨開門才進去。
回到宿舍的時候葉則他們剛醒，看他灰頭土臉的模樣，一個個好奇地圍過來問道:“怎麼了？怎麼突然回來住了？”
“腿好了？”
“你怎麼這麼憔悴啊？昨晚不會沒睡吧？”
堂溪澗沒理，直接爬到了自己床上換了床單睡下。
葉則盯著他看了半天，悠悠道:“你不會……被甩了吧。”
聽到這句，堂溪澗才終於有了反應，把枕頭扔了下來，讓他趕緊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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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溪澗搬走的第三天祝卿梧才終於進了側臥準備打掃衛生。
堂溪澗走得很乾淨，連床套都替他換了，因此也沒什麼可打掃的。
除了黑色的垃圾桶裡丟著一些東西。
祝卿梧本來想換個垃圾袋，結果走過去才發現裡麵丟著的居然是一個粉紅色的本子，上麵畫著穿裙子的少女。
祝卿梧:“……”喜歡的東西還挺特彆。
祝卿梧也不知道他這個本子還要不要，看著挺新的，
不知道為什麼會扔進垃圾桶裡？
看著也不像記著什麼重要的東西，因此祝卿梧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看了一眼。
裡麵果然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隻是第一頁有些紙被撕掉的痕跡。
垃圾桶裡還有幾個紙團，應該就是從本上撕下來的東西。
祝卿梧曾經的日記被偷看過，因此他對於這種可能涉及私密性的東西很敏感。
猶豫了片刻也隻是把筆記本撿起來放到了桌上，給垃圾桶換了個新的垃圾袋，然後把舊的垃圾袋和那些紙團一起想要扔下去。
然而真的到了樓下的垃圾桶旁卻又開始猶豫。
最終還是鬼使神差地打開垃圾袋拿出了其中的一個紙團。
他展開，上麵隻有戛然而止的一段話:
【我喜歡上了一個不該喜歡的人，很喜歡，我爸可能會打斷我的腿，但還是喜歡，隻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