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苓還是和家人一起,親自走進電影院觀看自己的影片。
影片開場,便是戲台上臉上敷粉頭戴紅冠的名伶,咿咿呀呀唱著戲。
鏡頭往下拉,台下無數豪紳公子滿臉欣賞地聽著,戲堂子裡有人在嗑瓜子,有人小聲閒談,有人端著杯子慢悠悠地飲茶,整個畫麵充滿了悠閒且厚重的曆史感。
電影院內,從觀眾們的視角看起來,就像是坐在台下看著台上的小鳳仙在唱戲,宛若身臨其境。
“哇,據說楚苓為了演這個戲專門學了兩個月的唱戲,她這唱的可太好了吧!”
“沒錯沒錯,比專業的也不差,這就是敬業啊!”
一開始,尋苓還能聽見周圍零星壓低的議論聲。
不過很快,隨著劇情的進展,四周聲音漸漸隱沒。
——“二公子,您今兒又來瞧我這戲子啊?您不是學西洋藝術的嗎?”
——“我正是學了西洋藝術,才知道人人平等,雖然我是二公子,你是唱戲的,但我們之間沒有什麼不同。我來聽你唱戲,也是覺得你唱的好聽,這是在欣賞你,跟那些想把你約出去的人可不同。”
——“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種話,你說的是真的?你真隻是我覺得我唱戲好聽?”
少女詫異地問。
——“咳咳……你人也美。”
明明滿臉羞澀卻坦誠自己內心的二公子,令觀眾們發出陣陣細細的笑聲,這個階段算是整部片中最輕鬆最愉悅的,也是小鳳仙最純真美好的少女時期。
然而美好總是短暫,總督府一夜消失,二公子不告而彆,小鳳仙失魂落魄,卻又很快在老班主的勸告下走出失落。
輾轉幾年過去,小鳳仙已經成了名聲大噪的名伶,當初驚豔了少女的二公子,也早已被埋藏在深深的心底。
——“小鳳仙,該你登台了,好好唱,今兒來了位軍閥頭子,你要是哄得他高興了啊,他能賞你幾百大洋。”
——“老頭子,那幾百大洋能到我手裡嗎?還不都被你拿去買酒喝了?”
——“你這丫頭,我天天好魚好肉的供著你,連給你買的胭脂都是最好的,這錢都花在了誰身上?喝口酒也不成啦?”
——“老頭子,你年紀也大了,少喝點,哪天死在酒裡頭,我可不管你!”
然而影片的最後,那個淒冷的冬夜,逃亡的路上,老班主臨死前,唯一的念想便是喝一口酒,卻再也喝不到了。
——“小鳳仙啊,老頭子我這一輩子,最不後悔的就是把你買了來……我死了,你們彆管我,把我丟下,往前走……唉,就是沒有一口酒,老頭子喝了一輩子的酒,怎麼臨到死了,還喝不著了呢?”
——“老頭子,你放心,以後、以後我年年給你墳頭上澆一壺。你安心的去吧,我小鳳仙活一天,就絕不讓戲班子散了。”
此時此刻,小鳳仙當然預料不到未來的景象,她還是那個受人追捧的名伶,在權貴間周旋。
她畢竟不是□□,而是有著一技之長的戲曲大家,相當於當時上流社會的女明星,又結識了太多權貴,所以還算受人尊敬。
直到她再度遇見了二公子,那個在她生命中不告而彆,又突兀出現的二公子。
一番互訴離情後,二公子握住了她的手。
——“小鳳仙,你願意幫我嗎?”
——“我願意。”
劇情開始急轉而下,就如那個時代淪陷的國土一般。
有了小鳳仙提供的軍事情報,戰局開始僵持。
然而沒過兩年,這種情況就被發現了。
那天,來接小鳳仙去麵見敵軍長官的麵包車停在戲樓外。
尋苓提前看過樣片,且在片場演繹過許多次,不像彆的觀眾那樣入戲,她留意到,周圍有不少觀眾伸出了手,做出想要挽留住小鳳仙的舉動。
“彆去啊,小鳳仙!”旁邊還有個女生,帶著哭腔小聲說。
接下來就是小鳳仙受到淩虐的一場戲,也是尋苓拍攝過程中遇見的最難的那一部分。
伴隨著影片中女人的慘叫,周圍開始響起此起彼伏的哭聲。
——“我真的不知
道你們在說什麼,我沒有做!”
——“看來你是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小鳳仙被捏著嘴巴,灌了一嘴開水時,觀影廳裡女孩子們的哭聲再也忍不住了。
楚母也禁不住轉過頭來,緊緊抓住了女兒的手:“楚楚,你們演戲不是來真的吧?”
尋苓有些好笑:“媽,要是來真的,我還能這麼好端端在你麵前嗎?”
“可這也太真了……”楚母眼眶裡含著淚,“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少見多怪,咱們女兒演技好著呢!”楚父一本正經地說著,尋苓卻瞥見老父親眼底閃爍的淚光。
影片仍在繼續。
小鳳仙失去了套取情報的機會,戰火也開始迅速綿延。
短短時間內,整個夏國大地都陷入了連綿的炮火之中。
——“二公子,你還來找我做什麼?我已經拿不到情報了。”
——“不,不是因為這個,我來帶你走。小鳳仙,你聽我說,國家已經是存亡關頭了,無力回天,我們個人的力量沒有作用了。我讓你等了那麼久,以後再也不會負你,我們去國外吧!”
——“……你走吧,我不會走的。既然是存亡關頭,我更不應該走,我要留下。”
二公子走了,小鳳仙留了下來。
經過中期緊張的特務環節,後期便是山河陷落、流離失所的逃亡情節。
——“為什麼我們的國家會變成這樣?”
——“因為那些侵略者,他們是豺狼,是虎豹,他們要將我們夏國吞吃入腹。”
——“你們放心,我誰都不會丟下,戲班子裡的人,都是彼此的家人,一個都不能少。”
——“我小鳳仙隻是個戲子,卻也是個堂堂正正的夏國人,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把那些書交給我們吧,我們給你們帶走。”
——“身上的衣裳,隻要有夾層的,都拆了縫起來,冷一冷沒關係,知識可比生命重要多了。以前,一個文化人告訴我,他說,有用的知識,能救一個國家。”
逃亡的路上也並非一帆風順。
有一次遇上一隊士兵,看到這一群乞丐似的人,竟然個個還推著車,裝著大箱子,便要搜查那箱子裡裝了什麼。
——“軍爺,咱們都是唱戲的,箱子裡裝的是以前的戲服,吃飯的家夥……”
小鳳仙操著一口粗嘎的嗓子說著,士兵們檢查完箱子沒發現異常,幸運的是,那些人也沒發現她是女人。
戲班子裡其他女人卻沒辦法逃過這一劫,小鳳仙帶著班子裡的小孩兒站在牆外頭,紅著眼眶,死死捂住了他們的耳朵:“什麼也不要看,什麼也不要聽,很快,很快我們就能走了。”
到這裡,已經有很多人哭得稀裡嘩啦了,卻仍死死咬著牙,壓抑著沒有哭出聲。
可以說,整個影片後半段,觀眾全程一路哭過來。
路途中的顛沛流離,硝煙下的絕望與恐懼,戰爭裡淒慘的人,與隨
處可見的死亡,直勾勾地展示在每個人的眼前,那麼觸目驚心,那麼慘不忍睹。
影片的後期,其實並沒有真正描寫小鳳仙的死亡。
因為曆史上對她老年的經曆,是沒有記載的,那是一段無法言說、令人遺憾的空白。
小鳳仙的情節最後定格在,她成了新班主,重新建起了戲樓,帶著戲班子給人們表演那一幕。
鏡頭緩緩拉遠,從掛滿了紅綢的戲樓上一直來到遙遠的首都,新夏國也在那一刻正式成立。
東方一顆紅日冉冉升起,戲班子上吹拉彈唱咿咿呀呀,小鳳仙操著破鑼嗓子潑辣地將一位不守規矩的富家公子趕出戲樓。
一切,都象征著新的希望。
而後,鏡頭出現一張信紙,一支墨水鋼筆緩緩在紙張上寫下字跡。
[我與小鳳仙的人生,大概相交於那天午後,我從海外歸來,那位英姿颯爽的穆桂英在戲台上演唱——]
再然後,白發蒼蒼的老人坐上輪船,踏上闊彆已久的祖國,追溯著舊人的蹤跡。
他找到了戲樓,問起小鳳仙。
——“您是問老班主?她幾十年前就走了……”
畫麵再一轉,同樣是一個淒冷的冬天,麵容枯槁瘦削幾乎不成人形的小鳳仙躺在床上,她衝守在床邊的人斷斷續續說:“我小鳳仙這輩子,不愧對任何人,就愧對你們幾個……?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同樣上了年紀的女人拉著她的手,淚水潸潸而下,止不住的哽咽:“班主,你沒有對不起誰,你讓我們彆反抗,我們最後都活下來了,是你救了我們的命,我們從來、從來沒有怪過你。”
這一刻,這個要強了一輩子,就連被嚴刑拷打時都沒落淚的女人,微笑著,眼角滑下一滴釋然的眼淚。
——“那就好,那我也能,安心下去見老頭子啦……”
一隻乾瘦的手無力滑落,啪嗒一聲打在床沿。
她於病痛中離去,再也沒有醒來。
[劇終]
“嗚嗚嗚嗚嗚嗚!”
影片落幕的那一瞬,整個放映廳內,驟然響起一片嚎啕大哭。
有個女孩子甚至哭得一抽一抽的,讓人很忍不住擔心,她會不會直接撅過去。
一個大男人一邊哭一邊把鼻涕往袖子上擦,語不成句:“我、我他媽沒帶紙啊!誰有紙!”
有人崩潰地哭喊:“我哭!我哭還不成嗎!”
還有人悲憤大喊道:“小日子,我草尼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