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尋苓跟著愛麗絲走進屋內,這間裁縫鋪店麵很小，屋內有一張大大的桌子，桌子上鋪滿了許多舊衣物,還有一大很大的裝滿線團和碎步的針線筐。
愛麗絲找了找,從堆積的衣物底下翻出一張椅子,略有些尷尬地讓她入座。
尋苓坐下後,愛麗絲又端來一杯茶水與一碟糕點,隨後便離開了。
尋苓等了片刻，喝了兩口茶,紅茶口感微微發澀,顯然是放了挺久的陳茶。
門外也很少有人進來，顯然，這家裁縫鋪的生意不算很好。
沒多久，屋後傳來一陣遲緩的腳步聲,尋苓轉過頭，便見愛麗絲攙扶著一位滿頭華發、蒼老不已的矮胖老婦人走過來。
“真抱歉,祖母一定要親自來見您,所以耽擱了一點時間。”
看到尋苓，少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沒關係。”尋苓站起身。
那位老婦人的目光落在了尋苓臉上,略顯渾濁的藍色眼眸挑剔地望著尋苓，開口道：“你就是奧恩的後人？”
她似乎誤會了什麼,語氣並不友好。
尋苓解釋道：“不，我不是奧恩閣下的後人，我隻是承蒙他照顧過的一位後輩。”
老婦人板著的臉這才緩緩鬆弛下來,她在裁縫桌後的椅子上坐下，與尋苓麵對麵。
“愛麗絲，去關上門,我要與這位小姐聊一聊。”老婦人拖長的語調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傲慢與優雅，尋苓開始相信，這個雪萊家族多年前，或許真是一個貴族家庭。
“好的祖母。”
愛麗絲跑去關上鋪門，屋內瞬間昏暗下來，隻有後門泄進來一縷光，讓氣氛變得沉悶。
“請問您是？”尋苓率先開口。
“索菲亞·雪萊。”
“您好，我叫克麗絲。”
索菲亞沉默了片刻，才出聲問：“奧恩現在確實還活著？”
尋苓不知她與奧恩什麼關係，斟酌著回答道：“奧恩閣下他的確還活著，但……您應該知曉他身上的事，他的活著與常人有些不同。”
索菲亞忽然沉重地歎了一口氣：“我早就猜到了，如果他真的活著，那他就有一百二十多歲了！這是多麼漫長的一段時光啊！”
老婦人的神色間，帶了一絲悵惘。
愛麗絲坐在一旁，聽到祖母的話語，一雙眸子瞪地大大的：“祖母，奧恩牧師得到的眷顧了，是嗎？”
聽著孫女天真的話語，索菲亞冷笑一聲：“不，奧恩他背叛了神明，他能活這麼久，是因為他成為了一位死靈法師，我說的對不對？”
說到最後，老婦人轉向了尋苓。
隻聽她們講述的隻言片語，尋苓內心就燃起了不少好奇，便也不隱瞞，道：“是的，奧恩閣下是一位強大的死靈法師。”
索菲亞並不意外。
愛麗絲倒是倒抽了一口氣，緊緊捂住了嘴唇，不住地左顧右盼。
雖然這個世界有很多神明，每個人也可以自由選擇自己的信仰，但這可是凱西城！黑夜女神的治下，怎麼能這麼大咧咧地討論其他的神明呢！
尋苓此時開門見山道：“索菲亞，您可以告訴我當年的事情嗎？我還真有點好奇，奧恩閣下為什麼會從一位牧師變成死靈法師的呢？”
她直白的態度並不惹人厭煩，愛麗絲也滿眼好奇地望著自己的祖母，眼裡的求知欲幾乎流淌出來。
索菲亞臉上逐漸露出墜惘的神情，蒼老的嗓音緩慢地道：“那是一個……並不美好的故事。”
索菲亞已經九十多歲了，比奧恩小將近二十歲。
其實她並未親身經曆過奧恩的人生，當年奧恩變成死靈法師後，她才隻是個天真懵懂的孩童。
後來那些故事，都是她從家族裡其他人口中聽說的，奧恩在雪萊家族是個談資。
不過隨著雪萊家族的沒落，以及時間的流逝，也漸漸無人再議論奧恩，他與索菲亞的姑姑之間的愛情，徹底掩埋在了時光的長河裡，被漸漸忘卻。
如今，或許隻剩下當年見證那件事的索菲亞還活著，還記得了。
“一百多年前，那時的凱西城還有光明神殿的蹤跡，黑夜女神的月光並未全都將這裡籠罩。奧恩是一位年輕的牧師，他英俊帥氣、善良爽朗，每一次教堂裡做禮拜禱告，總有許多少女去找他解疑答惑，我當年隻有八歲，我的姑姑伊麗莎白，也經常帶我去那家教堂做禱告。”
“幼小的我隻以為伊麗莎白信仰純粹，後來長大了我才知道，伊麗莎白是喜歡奧恩。”
“非常幸運的是，在那麼多的少女裡，奧恩也喜歡上了伊麗莎白。當然，現在的我卻覺得，這對他們來說或許也是一種不幸。”
“是的，誠如你們所想，他們兩個墜入了愛河。”
“可惜他們之間的差距太大了，那時候的雪萊家族正是最鼎盛的時期，我的祖父征戰獲勝，得到了國王獎勵的伯爵之位。一位伯爵家的小姐，怎麼可能嫁給一位一無所有、毫無前景，隻是個教堂牧師的窮小子呢？”
“所以家族拆散了他們嗎？”愛麗絲忍不住地插嘴。
索菲亞輕輕笑了笑：“拆散？”她搖搖頭，“不，伊麗莎白跟著奧恩私奔了。”
愛麗絲倒抽一口涼氣，私奔，這件事她想都不敢想！
尋苓也被這個轉折給驚到了。
在這個世界這個環境裡私奔，那位伊麗莎白也太大膽了。
“大家都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戀愛的，但我因為年紀小，經常被伊麗莎白帶去教堂，才發現他們擁有著同樣的理念，他們都向往著光明。而當時的國王是一位非常虔誠的黑夜女神信徒，也正是從那時起，凱西國漸漸被月光照耀……”
“奧恩帶著伊麗莎白去了光明城，奧恩想要加入神殿，想要成為一名尊貴的光明法師。一位法師，總是能配得上公爵小姐的，他們這樣想。”
“這的確是個好夢想，可惜還未走到光明城，伊
麗莎白就病倒了。她身體本就嬌弱，更何況跟著一窮二白的奧恩？奧恩無法，隻好返回凱西城，將伊麗莎白送回到家裡。那一次，祖父、父親還有很多人，狠狠揍了奧恩一頓，將他的雙腿都打斷了。”
“我不敢看，躲在屋子裡，卻沒有聽到一聲呼喊。”
感性的愛麗絲紅了眼眶：“他一定是不想伊麗莎白擔心吧？”
“是的，但大家都沒想到，奧恩會為伊麗莎白做到那種程度。伊麗莎白生了病，找了很多醫生都沒辦法，甚至家族還花重金請來了光明神殿的法師給她賜福，也不見效，她還是日漸衰弱下去。直到有一天，奧恩脫下他雪白的牧師袍，穿得一身黑來到家族，要求給伊麗莎白治病。”
“自那時起，他就成了一名死靈法師。”
“在他的治療下，伊麗莎白很快有了好轉，然而好景不長，儘管奧恩儘力隱瞞，伊麗莎白還是發現了他。伊麗莎白不願再接受奧恩的治療，甚至不想再見他。”
“我們都不知道奧恩是如何為伊麗莎白治病的，但死靈法師本就詭異，恐怕他用了一些詭異的手段，伊麗莎白才覺得無法接受。”
尋苓思索著道：“我想，伊麗莎白更難以接受的，是奧恩為了她放棄了心中的信仰，變成他們曾經最厭惡的存在了吧？”
索菲亞淡淡笑了笑：“或許吧，已經過去這麼久，除了伊麗莎白，也沒人再清楚內情了。”
“總之，伊麗莎白最後還是死去了。”說到這裡，索菲亞的神情變得極為複雜，“她死後被埋葬進家族墓地，後來屍體卻消失不見，墳墓有被挖掘的痕跡。我們都猜測是奧恩乾的。祖父非常憤怒，去皇宮請求國王，讓當時在皇宮裡做客的夜之女巫出手，搜查到了奧恩的蹤跡。”
“當時發生了什麼，我並不清楚。隻記得伊麗莎白的遺骸被尋回來了，至今再無意外。而奧恩也自凱西城消失，再未出現。”
“尋回的伊麗莎白遺骸上，掛著一條項鏈，那不是屬於她的東西，家族將項鏈拿下來，一直封存至今。我想奧恩讓你來拿的東西，應該就是那個項鏈。”
說完這個長長的故事，二人都不由自主地沉默了許久。
“項鏈我已經帶來了，你拿回去，還給奧恩吧。”
索菲亞慢慢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巴掌大的銅盒，遞向尋苓。
竟然是銅盒包裝，看來當年的雪萊家非常厭惡奧恩。
尋苓問：“我能打開看看嗎？”
索菲亞道：“隻是個不值錢的玩意罷了，希望不要嚇到你。”
聞言尋苓倒是有些興趣，什麼東西能嚇到她？
她將銅盒蓋子掀開，隨即便下意識挑了挑眉。
盒子裡果然裝著一條項鏈，漆黑的繩索已經稍稍腐朽了，似乎一拿起來就會斷裂。
繩索下方掛著的，卻是一截光滑的指骨，指骨在歲月的侵蝕下微微泛黃，卻依舊能看出，這是人的手指骨頭。
貓一樣湊過來的愛麗絲倒是嚇了一跳，捂著胸口飛
快溜走。
尋苓看了一會，回憶著記憶中見過的奧恩?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似乎奧恩的左手指上，的確有一截小指骨是由一塊寶石打磨的？那時她還以為僅僅是某種裝飾，不想竟然是他把真的指骨送人了。
剛要將盒子關上，尋苓陡然察覺到一股微弱的波動從項鏈上傳來。
她心下微訝，探手將項鏈握在掌心。
波動越發明顯，感覺到了——項鏈裡竟然存在著一個殘魂！
難道是伊麗莎白？
心念電轉間，尋苓卻是想到了更多。
奧恩跟她說過，每一位被死神打上烙印的人，死後都會被死神吸收，成為神明的養分。
奧恩死後應該也是如此。
奧恩為什麼會變成死靈法師，尋苓覺得很簡單，為了救伊麗莎白。
死靈法師有一種魔法，可以吸取他人的生命灌注到自己的身體，當然也可以灌注給彆人，以達到延續生命的目的。
奧恩給伊麗莎白的治療顯然就是如此。
後來為什麼偷走伊麗莎白的遺骸，尋苓認為奧恩是想複活伊麗莎白。
事實上，這個世界相當多的死靈法師，都是為了複活某人才變成了死靈法師。
可惜成為死靈法師後，就是一朝踏錯，誤入歧途。
死靈法師根本就沒有未來，一旦踏入死亡陣營，等待自己的隻有神魂聚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