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女巫眼前陡然換了個環境，她隻覺那位偽裝成威廉王子的賊人倏然消失，自己從國王的臥室裡來到了一片花林，不論她往前走還是往後走，都在這片唯美的梨花林中繞圈打轉。
落在尋苓眼裡，卻是夜之女巫仿佛失去了視線，正在臥室空地毫無目標地走來走去。
幻境卡持續時間十分鐘，冷卻時間半小時。
若是能將夜之女巫困在幻境裡，那她就能等到隱匿卡時間到脫身了。
剛這麼想著，忽然，她見夜之女巫站住了腳步。
女巫掌心托著的水晶球陡然亮起銀色的白光，好似變成了一輪月亮。
“銀月之刃！”夜之女巫口中吟唱道。
水晶球內陡然斬出一道雪亮的銀白光刃，朝著梨花樹狠狠砍去。
哢擦一聲脆響，猶如玻璃被打碎的聲音傳來。
梨花樹的幻影逐漸變得暗淡，最終緩緩消弭。
這一道幻境竟然僅僅隻困住了夜之女巫三分鐘，還有兩分鐘。
尋苓輕輕吸了一口氣，掌心又出現一張卡牌。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來參加拍賣會前兩天，她還抽了兩張卡，其中一張便是這個。
尋苓抬手將卡牌拋出，夜之女巫視線也才剛恢複正常，她看著尋苓，兜帽遮住了她的視線，尋苓卻能感知到對方視線裡的探究與興味。
“你的魔法真的很神奇，能變換成其他人的樣子，還能形成幻覺，這是哪一位神明的路數？”
“您認為呢？”尋苓說。
夜之女巫似乎想了想，搖頭道：“想不到，我從未見過這麼奇妙的魔法。”女巫說完，話風一轉：“好啦，小家夥，我也不想與你玩耍了，隻會欺騙人眼睛的魔法，可沒有什麼用處。”
女人話音裡帶著對自身魔法的強烈自信，尋苓越發確定，她大概率是十大女巫其中一位了。
夜之女巫再度朝著尋苓走來
，可她剛一邁腳，卻發現明明是前進，自己的位置卻莫名地倒退了！
夜之女巫：“？”
她不信邪地繼續往前走幾步，反而倒退地更狠，距離尋苓越來越遠。
夜之女巫站在原地，看著窗後麵帶微笑的“威廉王子”，語氣總算鄭重起來。
“這又是一種幻境嗎？”
尋苓禮貌地笑道：“您可以試試看，女巫大人。”
夜之女巫卻不動，站在那裡思索了一瞬，開始倒退著走。
走了兩步，並未有順著的反應。
她明白自己猜錯了，這並不是倒換，而是一種隻要前進，就會後退的魔法。
真是太神奇了。
掩蓋在兜帽之下的女巫麵容上，一雙漆黑的眼眸閃閃發光。
“身化月光。”女巫沉吟片刻，低低吐出這麼一句話。
水晶球內湧現出一股銀色流光，籠罩住女巫的身體，將她也變成一道月光，輕飄飄向前飄去。
她沒有走，而是飄，逆旅沒有被觸發。
尋苓輕歎一口氣，夜之女巫反應真的很快，大家都不是蠢人。
不過……時間已經到了。
尋苓輕笑一聲，收回逆旅卡，再度祭出“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夜之女巫化作的月光即將接近窗台後的“威廉王子”時，“威廉王子”倏忽消失在原地，化作一片細密的雨水飄出窗外，融入暗沉的夜色裡。
此時已是後半夜，淩晨三四點，月亮也逐漸滑向天邊。
“月光”陡然消散，夜之女巫站在窗後。
她望著那陣融入進了暗夜的雨，徹底被這個膽大的賊人挑起了興趣。
“很久沒遇見這麼有趣的事了，讓我看看你有什麼能耐。”
女聲低啞又興奮地說著，再度化作月光，也跟著飄了出去。
“月影刺客！”
夜之女巫掌心裡的水晶球陡然光芒大作。
天空上原本有些暗淡的月亮，忽然變得明亮，將整個凱西皇宮都照地若隱若現。
尋苓化作了一陣雨，但雨也是有影子的，雨水的影子被月光映照在地麵上，淺淺一片陰影在空地上飛掠。
“找到你了。”夜之女巫低低笑了聲。
下一刻，尋苓腳下的影子快速膨脹，化作一個人影態的影子，追逐在她身後。
影子奔跑速度很快，不，應該說，這影子就是借助她的腳在跑。
影子一邊追，一邊伸出細長的手，想要抓住尋苓。
不過因為尋苓化作的是雨水，雨水是抓不住的，影子隻能跟著，而不能阻止她逃離的腳步。
夜之女巫觀察一陣後，若有所思地道：“是變成了雨水嗎？難道是信奉春之女神的信徒？”
雨水，梨花樹，不怪夜之女巫如此想。
“既然如此……月影囚籠！”低沉的女聲擲地有聲。
水晶球驀然大放光彩，頭頂圓月更加
明亮，宛若一顆小小的燈泡。
這一次，不僅是尋苓的影子，還有路邊樹枝的影子、草木的影子、房屋的影子、各種各樣的黑影全都動了起來，仿佛被月光賦予了生命一般，化作粘稠的黑色觸手，紛紛朝她奔湧而來，如同漆黑的洪流一般，想要將尋苓圍困。
尋苓本來打算儘快跑掉，不跟夜之女巫打架，不然引來跟多人就不好了。
可現在看來，不打是不行了。
思及此，她驀然停住腳步，轉頭回身，看向身後慢悠悠追來的夜之女巫。
這段時間的交鋒中，尋苓已經看出，夜之女巫施展魔法的依仗就是她掌心裡的水晶球。
尋苓大腦轉動，頃刻間有了一個想法。
夜之女巫望著那停下的雨水，笑聲裡透出愉悅：“小家夥，你真的很有趣，彆怕，隻要你不反抗，我不會傷害你，我要把你帶回黑夜神殿研究……”
“夜之女巫，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雨水裡傳來一道有些模糊的話語聲。
儘管有些疑惑，但對著已在股掌之間的小玩意，夜之女巫相當大方地回答說：“我？我叫露西亞。”
一張卡牌悄然浮現在雨水中央，發出淡淡的毫光。
【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
卡牌上的畫麵隻有一個大大的“言”字，尋苓稱其為言靈卡。
這是尋苓拍賣會前，抽到的第一張卡牌。
“露西亞，你為什麼要戴著兜帽，你一定很醜陋吧？”
雨水裡的話語聲輕飄飄鑽入露西亞的耳中，她本想嗤笑一聲，這小東西死到臨頭還負隅頑抗。可不想，那句話竟一直在她心頭回蕩，以至於露西亞不禁開始思考，自己真的很醜陋嗎？
尋苓的話語，就像是一把無形的小刀，紮進了露西亞心臟最軟的地方。
露西亞想到自己的眼睛，自己的頭發，都是無比邪惡的黑色。
自她出生起，她就被家人視為不詳，所有人都說她的邪靈。
她的幼年過得極為悲慘，直到她因為陰性體質被一位夜之女巫帶到黑夜神殿，她才逐漸接受自己的外貌，明白自己的黑發黑眼不是邪惡，而是女神的恩賜。
露西亞以為自己不再在意這點，可是為什麼聽到對方的話，她卻忍不住懷疑自己呢？
露西亞勉強穩住心神，繼續往前走。
“小鬼，不要試圖惹怒我，否則我不保證不會下死手。”
“露西亞，你的嗓音真沙啞，就像枝頭的烏鴉在嘎嘎叫。”雨水又開始說話。
露西亞的腳步停了下來。
她不由自主地思索，她的嗓音真的有那麼難聽嗎？竟然像烏鴉？
回想起來，每次她去傳教的時候，信徒們也都更加緘默，不複在其他女巫麵前的熱情，他們是不是都在背地裡嘲笑她的聲音？
“露西亞，你穿的黑色真陰暗，你也是一個陰暗的人吧？不然你怎麼看起來像個黑漆漆的見不得光的老鼠？”
是嗎？可是每一位夜之女巫都穿黑色啊？
露西亞低頭看自己身上的黑袍，暗沉的顏色的確非常陰暗▁[(，沒有一絲活力。
至於她是不是一個陰暗的人？
露西亞想到自己這麼多年的經曆，心情徹底跌落了下來。
是的，她就是一個陰暗的人，隻在夜裡活動的老鼠，藏在兜帽下不敢見人的可憐蟲，嗓音難聽惹人厭煩的烏鴉。
露西亞再也走不動了，她被自己心底冒出來的負麵情緒給俘虜了。
她感覺到危險，她的理智在瘋狂地告訴她，不要沉溺下去，都是假的，這都是對方的計謀，不要中計！快點將那個可惡的家夥抓住！
可是她的情感絲毫不受控製地泛濫，猶如河水一般將她整個淹沒，令她失去鬥誌，變得沮喪，仿佛跌進了無底的深淵。
黑兜帽下，女巫的眼眶逐漸濕熱，泛起潮氣。
她快要落淚了。
就在這時，那團雨水悄然飄到了她麵前，伸出手，掌心裡握著一顆圓潤的紅蘋果，對她說：“露西亞，我想用我的蘋果換你的水晶球，可以嗎？”
哪怕陷入了情緒泥沼的露西亞，也下意識要說不可以。
但她張開口，卻是不由自主地說：“可以。”
她的身體好似被人操控，僵硬地將手裡的水晶球遞了出去，換成了一顆鮮嫩的、通紅的、可笑的蘋果！
露西亞眼眶更紅了，眼淚從眼角流了出來。
怎麼能這麼欺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