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鳶尾幼稚園, 小奶酪班內。
午休時間天色變得昏暗，一場綿綿細雨很快落了下來。
老師們將窗簾全都拉上，整個屋子變得越發漆黑而安靜。
現在已經沒有孩子在哭了, 大家一個挨一個地睡在小小的木板床上, 空氣中隻有輕微的酣眠聲。
“睡了嗎？”珍妮輕手輕腳的靠近。
“剛剛才睡著呢。”另一位老師也將聲音壓得很低，看向旁邊摘下黑兜帽的銀發小男生：“幸好有你發現了他, 謝謝你幫老師把他帶回來。”
而且幸好回來的及時, 兩個小家夥都沒有淋到雨。
小波利斯輕輕點了點頭，看向小床上側臥著的小嘟比嘟。
他此刻微微蜷縮著，懷裡抱著一隻手工縫製的棉花玩偶兔子，輕闔著的眼睫仍然濕漉漉的, 因為剛哭過一陣子, 鼻子堵了, 呼吸聲略微有些沉重, 但均勻——說明他已經睡著了。
剛剛在圍欄邊上，可憐的小嘟比嘟回過頭來，眼淚汪汪的, 開口時悲憤交加：“沒有肉肉...嗚嗚哇沒有肉肉，嘟比嘟最討厭火腿丁！嘟比嘟不要被圈養！”
他的通用語運用可謂是突飛猛進，已經掌握好最高級和被動語態了。
說著, 他就要試圖手腳並用, 翻出這個對幼崽而言非常高的圍欄。
還好波利斯急急忙忙抓住了他，不然要麼是“越獄”成功, 要麼就是摔一大跤受傷。
“下、下午茶是...慕斯蛋糕！波利斯剛剛聽見了的。”波利斯連忙說。
嘟比嘟眼睛裡晃動著晶瑩，原地愣怔了好半天：“...騙人。”
“真的真的。”波利斯開始撒謊了：“波、波利斯還看見了，在廚房裡的，裝得滿～滿的, 一大盤！”
對麵那雙深櫻桃色的圓眼睛眨了眨，又滾下一兩顆珍珠似的眼淚來。
“你...你跟波利斯回去。”波利斯看出他動搖，於是再接再厲，“波利斯，就把...把自己的慕斯蛋糕給嘟比嘟。”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自己的眼眶都紅了——雖然小吸血鬼對人類的食物向來興致不高，但他非常喜歡慕斯蛋糕那種綿密細膩的口感。
小嘟比嘟這才慢吞吞地從圍欄上下來了。
“不要波利斯的。”他皺著眉，聲音還在哽咽，“嘟比嘟吃自己的。”
但他好歹願意和波利斯一起回班級了，並且回去沒多久，就累得睡著了——幼崽們最喜歡在困倦至極的時刻鬨脾氣。
珍妮看著小床上熟睡的小嘟比嘟，無奈地笑了笑，轉頭對波利斯說：“好了，你也快回班級裡午睡去吧。”
波利斯這才走了，他是小奶糖班的，就在一牆之隔。
他走了沒多久，床上的幼崽在睡夢中翻了個身，小手輕輕捏著玩偶兔的耳朵，含糊地低聲嘟嚷：“Naaaa...”
Na？
珍妮疑惑地眨了眨眼。
“Na先吃～”他還蹬了蹬腿。
珍妮沒忍住又笑了：Na應該是這個小寶貝很喜歡的人吧，真讓人羨慕啊。
並且，睡著了還會嘀嘀咕咕說夢話的幼崽，實在是太過可愛了。
……
萊溫並沒有聽見龍崽崽呼喚自己的聲音，因為現在的距離實在有些遠了。
他正處在西諾村靠西南部的一老街區裡，與位於黃油路的鳶尾幼稚園剛好呈對角線。
從這個地方，能看到金熊酒館招牌的一角，所以也不算很偏僻。
這份工作還是裡奇為他介紹的。
開春以後，裡奇即將離開金熊酒館，準備踏上新一輪的冒險旅途，臨行前特意去看望老朋友，得知精靈有找份穩定工作的意願，便直接給他寫了個地址。
裡奇字如其人，非常潦草不說，甚至幾乎每個詞都是拚錯的，包括了萊溫的名字。
幸好萊溫都勉強能認得，順著紙上寫的，穿過錯綜複雜的街道，最後終於遠遠看見了他要找的目的地——
一家看上去小巧玲瓏的花店，位於一條狹窄得隻能容納兩人並肩同行的小巷裡。
當然，如果是一位塊頭大點兒的獸人，或是巨人要從這兒路過，那必然會被卡在其中。
巷子兩側的屋子都矮矮小小的，隻有一層高，灰色磚瓦的尖尖屋頂，石頭砌的牆爬滿青苔與藤蔓，而那家花店在這之中算得上最為體麵——窗格是潔白乾淨的，窗玻璃也被擦得像麵鏡子一樣亮，屋外緣種滿擺滿了各色鮮花，漆黑木雕的店招牌就在最顯眼的位置。
“莫裡的花園”。
萊溫確定過就是這裡，稍微停駐腳步，罕見地透過窗玻璃，留意了一下自己的容貌打扮。
他穿著一件袖口寬闊的舊白色上衣，黑褲皮靴，肩上披著十分有個人特色的灰綠色披風，總體來說，雖然樸素，但看上去不算落魄。
萊溫略微側過臉，窗戶上便反射出一道亮閃閃的光，那是綴在他右邊精靈耳上的一片綠葉形狀的耳墜。
這是龍崽崽變給他的，似乎是作為兔兔玩偶的回禮。
小家夥大概真的天生懂魔法，當時坐在他腿上，抬起小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耳畔，這枚耳墜就已經掛在他耳朵上了。
“Na！發光漂亮！”崽崽露著小虎牙說。
萊溫情不自禁地抿唇笑了，他發現自己無時無刻不在掛念那隻小小的龍。
不知道他在幼稚園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和小夥伴一起玩。
這幼稚園開學的第一天，對他來說，未免是有些太漫長了，怎麼都等不到放學。
萊溫在分彆的愁緒中推開了花店的門，掛在門上的銀鈴清脆作響。
地麵鋪著老舊的木紋地板，滿室都是淡淡的花香，地麵上、花架上擺滿了鬱金香、玫瑰、鈴蘭、矢車菊、銀蓮花等，除此之外，還雜亂地堆積著各種瓶瓶罐罐、古老的座鐘、彆致的沙漏，以及顏色不一的墨水瓶。
而窗外撒進來的溫暖陽光，正柔和地籠罩著搖椅上的一位老婦人。
她應該就是花店的主人莫裡，雙膝上蓋著毛毯，也擺放著織到一半的一頂小帽子。
“讓我看看，是誰來了。”她微笑著，從編織中抬起了頭。
萊溫注意到她的眼睛是淺灰色的，但是無神——她應當是看不見了，難怪需要請人料理花店。
“您好。”萊溫禮貌道，“我是經由裡奇介紹，來您的店裡應聘的，我叫萊溫。”
“噢...”莫裡將瘦削的雙手交叉在一起，饒有興致地看向他。
萊溫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到了一些奇妙的熟悉感，但他說不上來。
雖然非常失禮，但他的目光禁不住越過老婦人，落在了通往花店後院的玻璃窗上——一隻黑貓正和一隻貓頭鷹在互毆，並且打得不可開交，羽毛漫天飛。
“哈哈哈！請不要在意，他們之間的關係其實好著哩！”莫裡解釋說。
“沒錯，我能...看出來。”萊溫說。
“你叫萊溫，沒錯吧？”老莫裡確認了一遍，隨後說：“你被聘用了，從明天開始上班可以嗎？”
萊溫略微詫異，他還以為，對方起碼要先問問他一些關於花的知識，或者，至少問問有沒有種植經驗——據萊溫所知，有不少人類和矮人，都是與生俱來的植物殺手，他們能僅僅靠澆水，就把茁壯的花給淹死。
“眼睛看不見以後，其他感官就會變得敏銳。”莫裡溫和地笑著，向他解釋說：“我能感覺到，我的孩子們從你進門那刻起，就開得更燦爛了。”
孩子們——她這樣稱呼她店裡的花，看樣子是非常鐘愛花。
“工作時間是每日上午九點至十一點，下午兩點至四點，這樣可以嗎？”莫裡詢問，“你需要做的是照看花兒，有客人來便簡單接待。
其餘時間，你可以自由待在店內，讀書寫字，甚至談情說愛——都行，我可不會將之看作是你的偷懶。”
莫裡說著，露出一個俏皮的笑，她臉上的皺紋全都舒展開來，依稀可見年輕時的明豔動人。
“沒問題，時間剛剛好。”他家嘟比嘟會在四點過半的時間放學。
而且，這和多少西諾人的工作時間差不多。當地人不怎麼勤快，每天能踏實乾上幾個小時已經非常不錯，而且經常以冬季太冷、節日來臨為由，休息半年。
當然，他們的工資水平不會高——平均每月不超過5金幣，所以普遍是家境平凡的。
“薪水是每月10金幣。”莫裡說，“每到月末結一次。”
雖然萊溫已經聽裡奇說過了，但現在親耳聽一遍，還是比較驚訝——這實在比他最初預想的要好太多了。
“我的孩子們需要得到最悉心的照顧。”莫裡笑了，“並且，那位勇者告訴我，你家中有位愛吃肉的小家夥。”
萊溫笑了，有了每月10個金幣，再重新養上一批雛雞，小家夥每天晚上都能吃上一頓新鮮肉了。
“空餘時間，也請帶他來店裡做客吧。”莫裡說，“我相信，他會和後院那兩個小家夥打成一片的。”
……
午休時間過後的鳶尾幼稚園重新陷入喧嘩吵鬨中。
新入園的寶寶們還處在適應期，被安排待在班級裡，年紀大一點兒的哥哥姐姐則是上體活課，在室外滿地追逐奔跑。
其中幾個小男孩兒脫離了大部隊，悄悄溜回進彩色的建築中。
達根就走在他們中間，儼然是一副隊長的模樣——他比同齡男孩兒都要高要壯，打架常常贏，見識更廣，據說還跟一位真正的騎士學過劍術，於是大家夥都非常崇拜他。
“先說好啊。”他走到門廊，停下轉過頭，“隻可以簡單看一眼，就一眼，不可以進去打擾的。”
“知道了，達根大哥。”其他小男孩兒連忙點頭，“並且，我們是絕對不會記...記...”
“覬覦。”達根說，又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已經跟我爸爸說了，等到我滿十歲，就帶著牛羊上門去——這種事情，都是早早定下來的...你們應該聽說過這些規矩吧？”
“對...對方會同意嗎？”有個小男孩兒忍不住傻乎乎地問，然後就被他旁邊那位狠狠撞了一下胳膊肘。
達根的父親可是農場主山姆！坐擁整個西諾最多的牲畜與農田！哪家會不樂意把自己的孩子送過去，那以後必定就豐衣足食了！
【不，如果是我們家的話，你絕對會在進門的瞬間被一拳打爆】
係統又飄出來偷偷圍觀了。
“然後，再過五年，我們就都成年了，等那時候...”達根終於不好意思說下去了，變得麵紅耳赤起來。
“等那時候怎樣？”他的小跟班們非常捧場地問。
達根直接揚了揚手：“我懶得跟你們廢話。”
【想得真美】
【龍龍，有不知好歹的家夥想向你的撫養人提親！】
係統搶先飄回進去告狀，並擔心了一秒鐘。
這隻熱愛吃肉的龍寶寶，該不會欣然同意吧。
不不不，等龍越長越大了，可不是普通的家庭農場能滿足得了的。
小奶酪班後門外，幾個小男孩兒剛剛抵達，都迫不及待地要往裡探腦袋，想看看究竟是怎樣精致漂亮的孩子，能把達根大哥迷得天天念叨。
達根神情不滿，將他們幾個的腦袋都摁回去，自己搶先探出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