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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嘰嘰喳喳的聲音吵得馬春芬頭都炸了,鬱建國更是漲紅了臉,他們家向來是鄰裡之間有口皆碑的模範家庭,現在鬨起來,肯定讓外頭人看笑話。
鬱建國都顧不上修理鬱絨絨,想著先編個故事把門外的鄰居勸走,可鬱絨絨躥得比他更快,早他一步把門打開了,外頭烏泱泱一群熟悉的鄰居,有些端著飯碗就趕來了。
站在最前頭的赫然就是隔壁的於大嘴,她一眼就看見了被掀翻的桌子和摔碎的碗筷,兩眼瞬間冒出興奮的賊光,這是兩口子動手了?
誰也沒想過沉重的實木桌是鬱絨絨這個瘦小的身板掀翻的。
“哇——於姨,我爸真的要我下鄉。”
鬱絨絨嘴巴一咧,嗷得一聲差點沒把離她最近的於大嘴耳朵震聾。
可這個時候於大嘴是絕對不會退縮的,她一把拍開馬春芬準備過來拉人的手,語氣中難掩激動。
“孩子這是受了大委屈了啊,和於姨說說,你爸媽要是有不對的地方,於姨和你這些叔伯姨娘們都能給你做主。”
說著,她還扭頭對著身後一起看熱鬨的那些人補充道,“招娣這孩子大夥兒都知道,出了名的老實,平日裡她爸媽再怎麼偏心她都忍下了,現在孩子哭成這樣,肯定是受大委屈了。”
鬱絨絨很配合得點了點頭。
委屈,委屈死龍了!
“不對,不是爸媽,是親爸後媽,大夥兒不知道吧,這建國和春芬是二婚頭,鬱招招是春芬改嫁帶來的,招娣是建國和前頭那個媳婦親生的。”
於大嘴不懷好意地說出了這個重磅消息。
在她剛剛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她已經和身邊人宣傳過了,可奈何時間太短,宣傳有限,不像現在,因為掀桌子的動靜太大,這年頭的人又熱心腸,不止住在這一層的住戶,就連樓下樓上的鄰居聽到動靜,也陸陸續續趕過來了。
“什麼!馬春芬是二婚?”
“這不是後媽嗎?怪不得她喜歡大閨女,對二閨女總是沒好臉色。”
“我以前就看出不對勁了,哪有親媽偏心成這樣,你們還總說是二姑娘自己不討喜。”
……
周圍的議論聲讓馬春芬恨死了於大嘴,但很快她的恨意又轉移到了鬱絨絨的身上,她覺得這個消息肯定是鬱絨絨傳出去的。
果然會咬人的狗不叫,原本她還覺得自己把這賤丫頭馴服了,原來她在這兒等著呢。
“於姨,我爸讓我替我姐下鄉。”
鬱絨絨委屈巴巴地看著於大嘴,豆大的淚珠噙在眼眶裡,一滴滴墜落到了人心尖尖上。
那麼弱小無助又可憐,好像於大嘴就是她的救贖一樣。
“我七歲回爸爸家,因為姐姐不喜歡和彆人睡一張床,從我懂事起,就睡在客廳的小床上,姐姐有自己的書桌和衣櫃,我的衣服隻能收在床底下,坐在餐桌上寫作業,媽媽說客廳的燈泡費電,在他們進屋後,我隻能去陽台借著月亮和路燈的光。”
……
“這些年,在這個家裡,總是我姐穿新衣服,等到她穿舊了穿破了才輪到我,我安慰自己因為我姐長得壯,沒辦法穿我穿剩的衣服。”
鬱招招額頭青筋直跳,又說她壯,她這明明就是福相。
“我姐的雪花膏多到能抹身體,可我天天幫著洗衣做飯,一到冬天手指就長瘡開裂,連個蛤蜊油都沒有,我安慰自己爸爸總沒媽媽細心,誰讓這個家裡親媽是姐姐的,親爹才是我的。”
……
鬱絨絨一件件說著原身受得委屈。
其實很多事情在很多家庭裡也同樣發生著,可問題是這年頭確實條件有限,一件衣服大多都是大的穿完小的穿,可但凡條件允許,還是會給小的孩子做一件新衣裳。
大夥兒回想一下,好像鬱絨絨確實沒有穿過一次新衣服,就連過年時穿的衣服也是鬱招招換下來的舊衣裳。
彆人家條件不允許,但鬱家絕對不可能出現這個情況,要不然,鬱招招也不會隔三差五就有新衣服穿。
以前不知道馬春芬是後媽,大夥兒總覺得親媽就算偏心也是有限的,可現在知道了馬春芬後媽的身份,那些行為就顯得十分刻薄了。
還有雪花膏,誰家奢侈到抹身體啊,恐怕隻有資本家的小姐會這麼乾吧,大夥兒瞅著鬱招招那一身白皙細膩的肌膚,虧馬春芬還總在外說她女兒天生麗質,原來都是靠錢堆出來的啊。
至於家務活……
在場的女人們回憶了一下,以往水房裡最常看見的就是馬春芬和鬱絨絨的影子,鬱招招這個被兩口子總是掛在嘴邊誇懂事聽話能乾的女兒,隻在洗漱時出現過,而鬱絨絨才辦大的時候,就幫著洗冬天的衣服了。
那個時候馬春芬總說這個小女兒腦子笨,沒出息,要是再不教她做家事,以後恐怕都沒辦法說好人家,大夥兒聽著,隻覺得她也是一番慈母心腸。
現在回想起來,哪是慈母,這分明就是歹毒的後媽啊,自己女兒奢侈到雪花膏抹身體,繼女長了凍瘡,連蛤蜊油都不給買一盒。
至於住……
之前進出過鬱家的人也見過擺在客廳的行軍床,那時候還有人熱心腸問姐妹倆為啥不住一個屋,還給介紹了可以做上下床的木匠,可惜被馬春芬婉拒了。
馬春芬說鬱絨絨以前在鄉下習慣了一個人住,不樂意和她姐住一屋,還想著以後有機會換大房間再給她騰出一間房間出來。
現在想想,都是後媽的謊言。
按道理,這是鬱建國的房子,單位分房考慮的是正式工,馬春芬隻是個臨時工,而且當年分房的時候,馬春芬還沒進食堂幫忙呢。
可現在倒好,鬱建國的親閨女住客廳,後頭老婆帶來的繼女住進了小房間,怪不得都說有了後媽就有後爸,馬春芬手段頗高啊。
女人們意味深長看著馬春芬,不敢想象要是自己沒了,自己男人再娶一個馬春芬這樣的女人,她們的孩子會麵臨什麼樣的下場。
抱著這樣的想法,她們很難和馬春芬共情。
“爸,你是我親爸啊,她怎麼偏心姐姐我都能忍,可你為什麼不疼我,隻疼姐姐呢?”
鬱絨絨哭到上氣不接下氣。
“如果說你是因為心疼媳婦,愛屋及烏疼愛姐姐,可她那麼偏心,是不是因為她壓根不喜歡你這個二婚丈夫,一心一意念著姐姐的親生父親?”
聽到這幾聲控訴,於大嘴的眼睛瞪的更大了,意味深長地看著鬱建國。
鬱建國摸了摸自己被看得發毛的胸口,莫名覺得自己這會兒綠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