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妹的到來極大豐富了鬱絨絨的餐桌。
首都這地界因為外來人口多, 口味本來就雜,習慣吃麵食和米飯的都有,鬱家是南邊的移民, 本身更習慣吃米飯還有各種稀飯米粥, 當年缺糧換不到米, 彆人家用粗糧做窩頭的時候,他們也直接加水熬雜糧糊糊, 糧食夠就濃點,不夠吃就稀點, 總之都是一些湯湯水水的東西。
鬱絨絨繼承了原身的記憶, 也繼承了原身的一些飲食習慣, 平日裡吃米飯居多。
對於麵食, 她的印象隻有陽春麵和各種餡料的包子, 至於饅頭, 她能接受的也隻有暄軟的白麵饅頭, 那些摻了粗糧的, 隻會磨壞她嬌嫩的嗓子。
簡單來說, 就是恃寵而驕, 淨想著吃好的。
齊嶼再大的能耐,受這個時代計劃物資的限製, 也不可能讓一家子都頓頓吃好吃飽,尤其在他養著一頭大胃龍的情況下。
因此他隻能儘可能供鬱絨絨一個人□□細糧, 自己不夠吃的時候, 就用粗糧填飽肚子, 他對吃的沒有那麼挑剔,以前打仗的時候,彆說粗糧了, 就算草根樹皮也能吃得香甜。
王三妹的到來改變了家裡的飲食習慣。
她是一個做麵食的高手,光是麵條,她都能做出花來。
扯麵、抻麵、刀削麵、熱乾麵、臊子麵、堿水麵、餄餎麵……
練了十幾年的和麵手藝,加上本身的天賦,她揉的麵做出來的各種麵條都口感筋道,靈敏的舌頭又讓她在調味方麵有著獨到的見解,不管調湯底味,還是做澆頭,都能讓麵條的滋味錦上添花。
不僅如此,王三妹也很擅長學習,生產隊裡有不少早年從其他地方逃荒過來的嬸子,她在那些嬸子那兒,還學了一手做粉的本事。
米粉、紅薯粉……這裡就不得不提到她帶來的那幾個罐子。
其中一罐裝著她自己泡的酸筍,一罐裝著她用半隻臘兔跟村裡一個西山過來的嬸子換的陳醋。
不管是酸辣筍尖米粉,還是酸辣粉,都叫鬱絨絨一想起來,就口水生津。
尤其是酸辣粉,紅薯粉是自己做的,滾燙的熱水一泡就軟乎了,順滑香甜,再配上酸辣爽口的湯汁,那滋味……吸溜……
酸辣的底湯用的是那罐交換來的陳醋,這是那位嬸子家傳的釀醋手藝,所以王三妹至今也沒能學到精髓,隻能選擇交換,但能讓她用半隻臘兔交換的陳醋,也絕不是供銷社散稱的蘸料醋能比得上的。
陳醋的酸並不刺鼻,反而回味帶香,口感醇厚,辣椒油是王三妹自己用各種花椒辣椒炸出來的,香中帶辣,酸味和香味結合,霸道的刺激著味蕾。
天冷了,除了白菜,普通老百姓很少能吃到其他新鮮的蔬菜,王三妹就自己在屋子裡發了豆芽,稍微焯燙一下,就加進酸辣湯裡,再加上煸炒過的肉沫,切成條的海帶絲,以及炸酥脆的花生米。
紅薯粉吸飽了酸辣的湯汁,豆芽和海帶的口感脆爽,還有酥脆的花生米……稍稍改良版的酸辣粉就俘獲了鬱絨絨的心。
就連齊嶼第一次吃酸辣粉時,都忍不住乾了一大碗,要不是顧忌著王三妹帶過來的紅薯粉並不多,他能再吃三大碗。
除了各種麵條粉條,王三妹還有絕活,那就是她烙餅的手藝。
每每用大鐵鍋燉紅燒魚或紅燒雞塊燉時候,她都會用鬱絨絨平日裡不愛吃的玉米麵摻著細白/麵做餅子,貼在鍋邊上,蓋上蓋子大火燒開的時候,翻滾的湯汁將餅子底完全浸泡,湯收的差不多的時候,餅子底部也透著焦香。
這樣的麵餅雖然口感不如純細麵饅頭暄軟細膩,但卻能嘗出粗獷霸道的香味,以前無法忍受的粗糙口感,細嚼之下,竟也能嘗出玉米的香甜回味。
那一圈玉米麵餅,鬱絨絨一個人沾著湯汁,能乾掉大半。
還有王三妹做的各種小烙餅,揉好的白/麵團攤平後均勻抹上油酥,然後卷起來,切成小劑子,再將它們擰一圈擀平,鐵鍋底稍微刷一點油,中小火慢慢煎。
這樣的餅子層層疊疊,表麵酥的掉渣,內裡卻依舊暄軟。
鬱絨絨最喜歡用這些餅子配鮮香的紫菜蝦米湯,或者配鹹豆漿、胡辣湯。
知道她不喜歡粗糧的口感,王三妹在和齊嶼知會一聲後,讓對方弄來了一個小石磨,將那些粗糧重新磨細,兩遍三遍之後,粉質細膩的跟白/麵比也差不了多少。
這樣的情況下,粗糧細糧兩摻做出來的饅頭,鬱絨絨也能賞臉吃幾個。
家裡的粗糧,也總算不再由齊嶼一個人承包。
前些日子,王三妹用自己重新磨過幾道的黃米麵和玉米麵做了兩屜粘豆包,整整六十六個。現在屋外頭已經下雪結冰,粘豆包在外頭擱一晚就凍得硬邦邦的,可以存放很久。
粘豆包裡頭的豆沙餡也是王三妹自己熬的,當天那股子彌散在院子裡,久久不能散去的香甜滋味,讓院子裡的孩子差點把口水都流乾了。
因為粘豆包不好克化,剛出爐時王三妹也隻給鬱絨絨盛了兩個。
軟糯香甜,也不知道王三妹用了什麼技巧,這樣糯嘰嘰的小團子居然並不怎麼粘牙,一口下去,滿嘴的米麵香味和豆沙的香甜。
可惜彆的時候都對她很是縱容的王三妹堅決不讓她多吃,最後拗不過她挺著大肚子一直跟在她身後當尾巴的小可憐樣,又給了最後一個。
這幾天的早飯,鬱絨絨總是要求她蒸兩個粘豆包,豐富自己的夥食。
自從王三妹過來後,齊嶼更加忙的腳不沾地,近一個月的時間,回家陪鬱絨絨吃飯的次數屈指可數。
不過看著每次見麵,小媳婦都更圓一圈的臉型,他就知道王三妹將她照顧的很好。那張小臉粉白Q彈,看著比王三妹精心烹飪的美食更讓人食欲大增,想咬一口。
她比齊嶼預期做得更好,在給王三妹找工作這件事上,齊嶼自然付出了更多的真心。
他覺得,既然王三妹有這麼好的手藝,那就不要辜負了,隻是適合王三妹的工作實在是很難塞人進去,在沒有肯定的把握之前,齊嶼不打算開口。
這天王三妹慣例做完飯,陪鬱絨絨吃了個半飽,然後將臟碗筷先收起來放在鐵鍋裡熱水泡著,然後溜達到後院王家。
這個點,王家正準備吃午飯。
王三妹毫不客氣,完全習慣了主人的身份,去廚櫃那兒拿了碗筷,坐下將另一半沒填飽的肚子塞滿。
“不是說齊家包飯嗎?齊嶼那麼高的工資,還不讓你吃飽?”
白鳳心疼自家日益下降的糧食。
原本以為王大柱一家走後雖然少了一份補貼,但吃飯的人也少了,王福貴的工資能攢下更多,誰知道王大柱一家前腳剛走,王二柱就帶著王三妹搬回來了。
王二柱也就算了,他是城市戶口,有自己的定糧,他回來後,就把糧本交給家裡,可王三妹還是農村戶口,她的糧食得用工分在生產隊裡換。
她來的時候帶的那點瓶瓶罐罐以及一些粉條都放在了齊家,至於貓冬前生產隊分的糧食,王三妹一顆都沒有帶回家裡來。
現在她吃的,都是王家的糧食。
白鳳本就不喜歡王三妹,現在看她厚著臉皮吃家裡的,喝家裡的,睡家裡的,更是將她看作眼中釘,時不時就要說一些話刺她。
可惜在鄉下被姑姑一家虐待刻薄了那麼多年,王三妹已經不再是那個因為幾句酸話就哭鼻子的小姑娘了。
再加上和親哥王二柱生活了那麼長時間,也感染了他的厚臉皮和不著調。
白鳳的幾句挑撥不痛不癢,吃到嘴裡的才是實在的,王福貴生了她,卻不養她,欠她那麼多年的撫養費她憑本事吃回來,有什麼錯。
“你媽這話說的沒錯,齊家讓你乾活又不讓你吃飽飯,你還不如回家幫你媽多做點活兒,家裡也不缺你那幾口糧食。”
王福貴開口說道。
想起這些日子齊家廚房時不時傳來的香氣,他也想嘗嘗自家閨女的手藝了。
可惜王三妹每次回王家的屋子目的都很單純,一是吃飯,二是睡覺,其餘時間,她寧可回齊家多磨幾遍粗糧,都不願意在白鳳乾活的時候搭把手。
“不行,我雖然沒念過書,但也是講道理的人。”
王三妹冷硬的拒絕。
“我答應了齊同誌幫他照顧至他媳婦做完雙月子,少一天,都是我王三妹不講信用不厚道,人家本來請我來也是因為同情我,知道鄉下貓冬的時候隻能消耗存糧,我畢竟不是本地人,沒有親戚朋友幫襯,糧食肯定不夠吃,所以借著法兒的幫我節約糧食,要不然,他完全可以找院兒裡其他有照顧孕婦經驗的大娘們。”
才怪,那些大娘們照顧孩子的經驗未必有王三妹豐富。
姑姑生的七個孩子,後麵四個是跟在她屁股後麵長大的,後來大表哥和二表哥結婚,這些年又陸陸續續生了八個,也全是王三妹帶著幾個年幼的表妹照顧的。
姑姑、大表嫂、二表嫂婆媳三人同時懷孕生子的那一段時間,王三妹每天要搓洗的尿布,都能把她手指上結的厚厚的繭子泡軟,然後又搓破。
這些話王三妹不屑於和王福貴講,因為不心疼你的人隻會因為你的苦難瞧不起你。
“來之前,我還以為齊家條件好,但給我的待遇也隻是粗糧管飽,誰知道人家那麼好,讓我和嫂子吃一樣的飯菜,我又不是臉皮很厚的人,齊同誌費儘心思,找遍朋友才給嫂子弄來的補身子的細糧,我都沒心沒肺跟著吃飽。”
聽著她義正嚴辭的話,白鳳嘴角抽搐。
她的臉皮要是不厚,怎麼就跑她家來填飽肚子了呢,每天除了回來吃就是回來睡,曾經被趕出去的可憐蟲,居然回來舒舒服服當起了祖宗。
白鳳真想把這個繼女再次趕出去。
可惜她吹了幾個晚上的枕頭風,曾經對這個女兒冷漠無情的王福貴卻沒有讚同她的想法,而是讓她每天多做點飯,必須讓王三妹吃飽。
即便白鳳翻出了福星災星之說,王福貴也不為所動。
他隻是深深得看了她一眼,然後問她。
“幺寶要真的是福星,為什麼不庇佑她大哥,為什麼不挽救王家掃地的名聲?”
“王三妹要是災星,和她在一塊的二柱什麼從臨時工,成為了正式工?”
他的眼神好像把白鳳看透,心虛之下,白鳳也不敢再提及所謂的命格之說。
白鳳意識到不管有沒有切實的證據,王福貴恐怕都和四合院裡大多數人一樣,認定當年的道士是她找來的。
真相也確實如此,可白鳳心裡笑得諷刺,如果不是王福貴本身沒把王三妹當回事,她的計劃又怎麼會成功。
當年被說是災星的人如果是王大柱和王二柱兩兄弟,在白鳳已經明確不能再生的情況下,王福貴會將他唯二的兩個兒子丟棄嗎?
或者他會這麼做,但同時他也絕對會和白鳳離婚,重新再找一個女人給他生兒子,然後共同撫養福星閨女。
這些年,白鳳都自己為將王福貴這個男人籠絡的很好,她已經完全拿捏了這個男人,但現在看來,他的好隻基於自己的核心利益不受侵犯,那本質的自私冷漠,叫她這個枕邊人都覺得心寒。
白鳳肯定,王福貴同意王三妹在家裡蹭吃蹭睡,絕對不是因為愧疚。
她還真的猜對了。
這歸功於王二柱和王福貴父子倆的一場促膝長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