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彈琴的人更感興趣,一個猛撲,躍入水中,往琴聲傳來的方向遊去。
夜色加重,湖麵泛起淡淡的霧,遮掩了若有似無的風景,但那湖麵一葉孤舟,還是被他發現了。
孤舟上是一個穿著月白僧袍的少年,唇紅齒白,皎若好女,他神情溫文,風采瀟灑,仿若九天神明下凡。
楚留香皺眉苦笑,“我早該知道是你的,無花大師。”
無花雙手搭在琴上,細心的用白帕子茶室,“楚香帥,既然來了,何不聽我一曲?”
“大師有和煩憂,竟要月下撫琴,還是那樣悲愴淒婉的琴音?”楚留香忙搖頭,那樣的琴聲他是遭不住的。
此時的楚留香還沒懷疑無花,以為都是意外。
“方外之人本不該被凡塵之事所擾,然則今晚夜色似乎格外淒美,不知不覺就彈了這擾人的琴聲,打擾楚兄了。”無花道。
“豈會,”他都這樣說了,楚留香那好意思再說怪罪的話,隻能轉移話題,“不知大師可見到一個人?”
“你說的是那吹曲之人,我亦想結交一番。”無花道。
“非也非也,我說的是‘殺人不流血,劍下一點紅’。”楚留香搖搖頭。
那吹曲之人,他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
早上聽聞花滿樓邀請蘇葉去遊玩,他又是個琴棋書畫樣樣皆通之人,剛剛那是江南曲調,再加上之前破壞琴音的“邦邦”聲,讓聯想到了蘇葉的性格。
所以這吹曲之人,十有八九是花滿樓。
無花眉頭微微一皺,突然將麵前的七弦琴,扔進水中。
“你這是作何?”楚留香大驚。
“此琴已經沾染了血腥氣,再也發不出空靈之聲。”無花冷冷道。
楚留香默然不語,隻覺得今晚的體驗甚是奇妙。
兩人交談的時候,中原一點紅已經到達了湖中央,腳尖點在船尾,“謝兩位救命之恩,在下一點紅。”
說完他就再一次飛走了。
蘇葉和花滿樓麵麵相覷,“所以他特意過來一趟,是為了什麼?”
花滿樓笑而不語,“夜也深,我們回去吧。”
蘇葉摸了摸肚子,感覺中午吃的已經消化的差不多,是時候回去了。
這次他們沒有慢慢劃了,而是直接用內力,推著木船快速靠近岸邊。
花滿樓牽著蘇葉的手上岸,側頭正想和她說點什麼。
“兩位好興致啊,”楚留香打趣著走過來,看著兩人交握的手,眼底都是笑意。
“香帥也好興致,來這裡和友人彈琴來了,”蘇葉挑眉,一點也不在意這一點點打趣。
要知道她可是當了一輩子偵探,什麼場麵沒見過。
“那琴可不是我彈的,”楚留香立即否認,“是頂頂大名的無花大師,可惜他有事先離開了,不然可以介紹你們認識。剛剛的曲子是花兄吹的吧,果然一絕。”
“過獎,”花滿樓不覺得自己吹的有多好,隻是因緣際會罷了。
三人一起往客棧走,找到陸小鳳,彙總一下他們的收獲。
“秋靈素的事跡我已經打聽清楚了,就像小葉子猜測的那樣,二十年前,她和西門千四人都有過一段情,可是後來她突然就消息了。這四人對秋靈素倒是癡心不改,西門千為她一生不娶,靈柩子為她遁入空門。這次四人會集合到一起,很可能就是她召集來的。”陸小鳳道。
“那是否有找到她的線索?”蘇葉詢問。
“我這邊有,”楚留香道,“我找到孫學圃,去的時候正好遇到了沈珊姑,她拿著一幅畫像,向孫學圃詢問畫上人的信息。”
沈珊姑就是昨晚被朱砂幫綁在架子上的女子,天星幫幫主左又錚的徒弟。
她應該是拿了師父的畫,去向孫學圃打聽的。
果然,楚留香道,“那畫和我在朱砂幫看到的一模一樣,孫學圃聽完她的描述後,就說了當年的事。當年,秋靈素找他畫了四幅一模一樣的畫像,分彆送給了四人。之後就刺瞎了孫學圃的眼睛。”
說到這個,他不免無奈歎氣,“孫畫師癡迷繪畫,失去眼睛後,也失去了生活指望,成了行屍走肉而已,不過我倒覺得,即便他已經瞎了,也是可以作畫的。”
說著說著,他又笑了,“我拿好朋友的事跡鼓勵他,我說,江南有一位如玉公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雖然是瞎子,畫技已然不俗,所以眼盲不代表什麼,想畫畫,看不見也能尋找其他方法去克服。”
陸小鳳忍不住撫掌大笑,“不錯不錯,不僅是江南有,無爭山莊也有。”
花滿樓也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無爭山莊的原隨雲,我久聞大名,就是不得見。”
“我見過,風采不下你啊,七童,”陸小鳳打趣道。
“那豈非很好,”花滿樓覺得這麼好的越多越好,他樂見其成。
蘇葉見他們在這裡對原隨雲大誇特誇,不由在心裡歎息。
原隨雲和花滿樓是真的像,都一樣從小目盲,也都是世家公子,家裡寵愛,本該相似的生活軌跡,硬生生走出了兩條完全不一樣的路。
花滿樓是真君子,大氣,包容,願意儘己所能,去幫助需要幫助的人。
而原隨雲呢,表麵也是溫潤公子,可實際內心扭曲,以折磨他人為樂,建立了地獄一般的蝙蝠島。
蘇葉垂下眼,等她武功高了,就去探一探這蝙蝠島,絕對要把這個罪惡之窟摧毀!
“言歸正傳,我從孫學圃那裡得知秋靈素曾有一閨中密友,是烏衣庵的素心師太。然則我去晚了一步,師太已經被滅口,隻留下一個形容詭異的女弟子。我見她瘋瘋癲癲的,也問不出什麼,本打算離開。卻不想,後來覺察不對,跑回去查看,那烏衣庵已經儘數被大火燒沒了。”楚留香說到此行不順,心裡鬱鬱不樂。
他也是因為此事,才想著去湖邊散散心,沒想到又被一點紅纏上,然後發生了今晚的一切。
“那女弟子有說什麼嗎?”蘇葉詢問道。
“沒有,隻說了個‘無’字,我實在參不透此間玄機。”楚留香搖搖頭。
蘇葉倒是明白了,這說的不就是無花,可惜了,後麵一個字沒說出來。
線索到此好像又斷了,蘇葉思量著該怎麼繼續引導他們,又不留痕跡。
剛想說話,聽到好些馬匹疾馳而過,風馳電掣般,在這寂靜的夜晚,驚擾了無數好眠。
楚留香探頭看著遠去的白馬,想到剛剛驚鴻一瞥,看到的人影。
他們的裝扮,似乎是關外草原上的樣式。
他靈光一閃,紮木合!
“這個方向,應該是去快意堂的,我去看看,”楚留香跳下窗戶,就往馬匹追去。
三人明白他這是想到什麼線索了,也跟著追過去。
蘇葉三人來到快意堂的時候,裡麵異常安靜,和平時的人聲鼎沸完全不一樣。
進去之後,他們也沒有上前,而是站在人群外麵,觀看事情的發展。
三間廳房的中間,站著兩撥人,其中一方是冷秋魂帶著朱砂幫的人,另外一方則是一個少年,以及他身後十幾個漢子。
他們都是西域打扮,用布包著頭臉,看不出長相,手上托盤放滿了珍珠。
隻那少年,臉色蒼白如紙,陰鬱,冷酷,眼神狠厲如孤狼。
他的聲音沙啞,“我們賭一局,你贏了,這些珍珠都是你的,輸了,你要回答我幾個問題。”
這個賭局並不公平,明顯是冷秋魂占便宜,但他卻不敢輕易應承,在眼饞那些珍珠都不敢。
實在是眼前的少年給他的感覺太過於凶狠霸道,他怕自己贏了,也沒命拿那些財物。
“如果我說不呢?”冷秋魂試探道。
“啪!”黑衣少年一揚鞭子,整張桌子碎了一地,“賭不賭?”
得了,冷秋魂隻能賠笑,“賭賭賭,公子要怎麼賭?”
“我押小,”少年道。
冷秋魂拿起篩子,用力搖晃了幾下,解開一看,六個一,已經是最小的了。
他露出笑臉,“公子你看?”
周圍人驚呼,顯然認定那少年輸了,誰知他冷冷一笑,直接揚起鞭子,卷起一個篩子,射進牆壁裡,隻露出鮮紅的一個圓點。
然後是第二個,在同樣的位置,把第一個壓進去了。
第三個第四個,直到第六個,牆壁上仍然隻有一個一。
“我贏了,現在你該回答我的問題了。”少年冷冷地道。
“你這不行,明顯是作弊,”冷秋魂立刻反駁。
又是啪得一聲,這次是抽到了人身上,冷秋魂後麵一名弟子哀嚎倒地,痛得在地上打滾。
冷秋魂大駭,少年這是生生越過了他,抽打了他身後的弟子,而他居然一點都沒覺察,可見少年的武功之高。
他立刻露出笑臉,“願賭服輸,願賭服輸,公子有什麼話儘管我,我一定知無不言。”
少年這才露出一抹冷冷的微笑,“算你識趣,我找西門千,聽說他接到一封信就離開了,去了哪裡?”
“這個我實在不知道,”冷秋魂笑容一僵,然而不等他解釋,少年的鞭子已經甩到了臉上,留下一道皮開肉綻的鞭痕。
冷秋魂眼神一厲,正要動手,就發現自己渾身無力,失聲道,“你下毒?”
少年撫摸著手上的鞭子,“這也是沙漠上最毒的毒蠍鞭尾打造而成,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說實話,不然神仙也救不了你。”
冷秋魂無奈道,“我不知道,但有人知道。”
“誰?”少年聲音冷厲。
“楚留香,他也在查這件事,知道的肯定比我多,”說完之後,他又覺得不甘心,加了一句,“楚留香的武功天下皆知,另外他還有陸小鳳和花滿樓兩位高手幫忙,你去找他討不了好果子吃。”
“這就不關你的事了,”少年說完,直接帶著人離開。
“解藥,”冷秋魂大驚,連忙喊住他。
“哼,沒提供線索還想要解藥,做夢!”說完他看也不看冷秋魂,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