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上午給馬匹刷了毛,清洗了一遍,也就是說,那會兒是沒有針的,如果有,清洗的時候肯定能發現。
而下午直到6點半,也沒人靠近馬棚,隻除了工作的馬師和馬童。
他們沒有害爵士的道理,畢竟沒有好處,還會被送上絞刑架。
6點半,德包兒爵士準時出現在馬棚,金先生和小貝克先生和他一起,普爾先生慢了一步,沒多久也來了。
幾人不知道怎麼說的,突然說起了要比一比,贏了的人有彩頭。
這比普通的騎馬有意思極了,德包兒爵士非常喜歡這個提議,就道,“如果誰贏了,我送他一副好馬鞍。”
普爾先生立刻道,“那我想要儲藏室裡那副皮革馬鞍。”
那是一副華麗異常的馬鞍,除了上麵的皮革是真皮打造,其他部分的材料都很昂貴,墊子甚至是用金線繡了華麗的圖案。
這樣的馬鞍原本就不是拿來用的,而是幾十年前,德包兒爵士的祖父在皇家賽馬上贏得冠軍,獲得國王的嘉獎。
而德包兒祖父是家族的榮光,爵士的稱號也是他打拚來的。
所以這馬鞍其實是德包兒家族榮譽的象征,德包兒爵士也是非常喜愛的,時常會提到它。
現在普爾先生一開口,就想要把這馬鞍要走,爵士的臉色一下子就不好了。
小貝克先生連忙打圓場,“還是換一個獎勵吧,不如就書房那副風景畫如何?”
“嗬,誰看得上一副沒什麼價值的畫,也就你會喜歡。”普爾先生直接懟過去,並且道,“如果舍不得就算了,那也彆說什麼比賽。”
金先生嘀咕,“說的你就一定能贏一樣。”
“至少比某些人強,”普爾先生拿眼斜德包兒爵士,“是不是不敢比啊。”
德包兒先生受不住刺激,當即道,“說大話誰都會,我不信你有本事從我手裡贏走。”
說著他當即讓人把儲藏室的馬鞍拿來,換掉了已經套好的馬鞍,用這新的進行這場比賽。
他的目的是炫耀,這副代表榮譽的馬鞍屬於他,屬於德包兒家族,和普爾先生沒有任何關係。
誰能知道,最後卻出了意外,德包兒爵士直接喪命。
治安官懷疑三人,但查問過後,發現他們都沒有作案的時間。
首先金先生和小貝克先生是跟著德包兒爵士一起到的馬棚,也是爵士先挑選馬,兩人並沒有靠近那匹馬。
之後普爾先生來了,也沒有靠近馬,新馬鞍是德包兒爵士親自套的,其他人沒有觸碰過。
所以針到底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蘇葉聽著他們一本正經的討論,卻偏離了主題,不由嘴角抽抽。
出現的時間是重要,難道不是出現的方式更重要嗎?
“我想,或許那針藏在了馬鞍裡,”蘇葉提醒道。
“什麼?這怎麼可能?”治安官驚呼,“維克漢姆先生的意思是說,是有人事先把針放在那華麗的馬鞍裡,然後等德包兒爵士使用這馬鞍,就可以紮傷他。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這很簡單不是嗎?”
“那就一定是普爾先生,是他先提到那副馬鞍的,德包兒爵士才會換上那個新的馬鞍。”有紳士拍手道。
“可是為什麼不直接放在其他馬鞍上,還要特意提到這副放在儲藏室的馬鞍,豈不是暴露了自己?”有人不解的詢問。
“這很簡單,紳士們,”治安官連忙道,“馬鞍是那些馬童們套的,誰也分不清楚,馬童會把哪一副馬鞍裝在德包兒爵士的馬匹上,畢竟都是一模一樣的。總不能每一個上麵都放針吧,那也會害了他自己。所以普爾先生很聰明的,提醒了德包兒爵士新馬鞍的存在,我們都知道,那代表了德包兒家族的榮譽,他一定會拿出來騎的,以展示德包兒家族一脈相承的好騎術。”
這話合情合理,彆人反駁不了。
事實上,有限的幾次接觸,蘇葉已經看清楚德包兒爵士是個什麼樣的人。
說實話,他是典型的這個時代的貴族,愛炫耀,自身本事不濟,就喜歡拿祖上的榮光說事。
有一定的管理才能,性格卻不很討喜。
當初布萊克特家族出售產業,達西先生也通知了他,是打算合四家之力吞下一半,然後四家一起經營,到時候獲得的收益平分。
然而最後商定的結果卻是,德包兒家族獨吞一個葡萄種植園,其他三家合夥買下其他產業。
隻因為德包兒爵士想要親身參與管理,他的理由很簡單,菲茨威廉伯爵要忙於政治,達西法官也有工作,而達西先生身體不好。
他作為合夥人之一,理所當然的幫忙管理。
然而其他人並不怎麼想要這個結果,倒不是他的人品不好,會中飽私囊之類的,隻是不信任他的能力而已。
就一個羅新斯莊園,已經讓他忙得焦頭爛額了,每年的盈利不少,卻從來沒想過進行其他投資。
當然了,德包兒爵士絕不是一個奢侈浪費之人,也沒有賭博等不良嗜好,他的錢除了留下來一部分,其他的都花在了吃喝穿戴以及出行上。
他是一個普通且有點乏味的男人,能力乏善可陳。
如果隻是莊園,按例就可以管理好,頂多每年的收入減少一點點,有凱瑟琳夫人這個精明的女主人在,不會出現太大問題。
可那批產業說實話,除了葡萄種植園,其他都是比較難經營的項目,除了要和各階層的人打交代,還要妥善處理遇到的方方麵麵問題。
三家人都不相信他能處理好,於是想了一個折中的法子,讓他獨資購買下種植園。
那個比羅新斯莊園還簡單一點,種植采摘葡萄,然後釀造成美酒賣出去,莊園裡有熟練工,不用大改,每年過去巡視一番就行。
德包兒爵士並不覺得自己受到了排擠,反而覺得是其他三家讓著自己。
因為這個種植園確實價值不菲,每年能收入四千英鎊,再加上羅新斯莊園的六千多英鎊,就是一萬多英鎊了。
這絕對是一個非常高的收入了,能打敗英國九層的貴族。
而且最重要的是,德包兒爵士沒有這麼多資金,用來購買整個種植園,是其他人勻了一部分資金給他,才讓他順利接手。
這還不夠好嗎?
讓了最好的產業給你,還幫著你付了一部分錢,所以德包兒爵士非常高興,並且誌得意滿的認為,都是德包兒家族的榮耀,讓其他人謙讓了。
他這種想法叫蘇葉不知道說什麼好,但也能明晰這個人的本性,以家族為榮,自尊自傲。
達西先生獲得子爵爵位後,他或許覺得低人一等了,不再愛來彭伯裡。
往年,他都會攜妻女來彭伯裡住上一兩個月,今年夏天達西先生寫信邀請了,可惜被他拒絕了。
之後沒多久,就聽到羅新斯莊園請了客人,達西先生沒再送請帖。
蘇葉可以猜到,他會邀請這些親戚過來,有著炫耀的目的,所以在被刺激後,是真的會做出使用那代表榮譽的華麗馬鞍,即便那並不舒服。
“還有一點我不明白,他放針的時候,難道沒試一下嗎?那針顯然穿不過皮革,即便穿過了,也隻能露出淺淺一層,並不會對爵士產生危險。”有人不解地道。
是這樣的,皮革本來就厚,穿過了隻留下一半,上麵還蓋了一層金線織就的錦緞,厚厚的一遮擋,就更是隻剩下一個針頭了。
普爾先生如果想要下手,這大概隻能讓人感覺不適,並不會造成實質傷害。
“或許他就是想讓德包兒爵士不適,然後趁機贏得比賽?”治安官猜測道。
這個猜測被大多數人接受,比起故意謀殺,意外之舉讓他們覺得更合適。
畢竟在肯特郡出現命案,對他們這些當地鄉紳也是一種名譽受損,他們寧願相信是意外。
然而即便是意外,一位爵士出死了,絕對是不容小覷的事,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必須受到法律的審判。
眾位紳士商量了一下,決定把普爾先生抓起來審問個清楚。
蘇葉想要阻止,這也太草率了,憑一些沒有證據的猜測,就判定一個人的殺人嫌疑,實在太荒唐了。
然而就在這時,起居室的門被敲響了。
蘇葉有點意外,門外居然是詹妮夫人,她一臉的柔弱蒼白,還有一些遲疑。
“女士,請問有什麼事嗎?這不是您該來的地方,我們正在討論案情。”治安官一心在自己的案子上,並沒有因為詹妮夫人的柔弱而有絲毫的憐惜之情。
詹妮夫人似乎有點嚇到了,驚慌失措的看著大家。
倒是其他紳士們,見到這樣美麗的少婦,紛紛出聲安慰,“沒關係的,夫人,願意為您效勞。”
治安官被提醒,隻好閉嘴,等著她說話。
詹妮夫人為難的咬了咬唇,把原本就紅豔的唇咬得更加水光誘人。
她遲疑了好一會兒,才揪著帕子道,“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從昨晚查爾斯出事以來,我就一直心裡不安。不說對不起我信奉的上帝,畢竟那是多麼可怕的一樁陰謀。可說了,要是冤枉了人怎麼辦?”
“不不不,”治安官一下子來了精神,“請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們,夫人,我們會有自己的判斷,絕對不會冤枉任何一人。”
“是的,您是一位柔弱的女士,不該承受這些,請告訴我們吧。”其他人紛紛出聲安慰。
詹妮夫人好似被安撫了,深吸口氣,胸前的飽滿隨著上下起伏,極為吸引人眼球。
蘇葉的眼神頓了頓,漸漸深邃起來。
菲茨威廉突兀的碰了她一下,壓低聲音道,“喬治,你在看什麼?”
蘇葉訝然,看回去,隻見菲茨威廉麵色嚴肅,隱隱透著不讚同。
她莫名其妙,“我沒看什麼啊。”
“你不該如此盯著一位女士的……看。”菲茨威廉很是不悅,覺得剛剛那一幕刺眼極了,同時對詹妮這個女人帶上了厭惡。
她怎麼能如此勾引男士,那太不道德了。
還有喬治……他居然被一個不安分的女人吸引,簡直太不應該了。
菲茨威廉不明白心裡的難受來自哪裡,隻能認為是不讚同喬治盯著一位女士的胸脯看。
蘇葉更加莫名其妙了,看看詹妮的胸脯,好吧,那確實弧線優美,但這關她什麼事?
她明明什麼都沒看啊,菲茨威廉這絕對是無理取鬨。
怎麼能在這個當口和她鬨彆扭呢,真是的,青春期怎麼還沒過去啊。
就在她要開口指責的時候,治安官迫不及待道,“你倒是說啊,可不能包庇凶手,那會讓你成為從犯。”
詹妮似乎嚇了一跳,忙道,“我,我隻是懷疑,並不一定是真的,我也不是有意隱瞞,隻是怕說出來,會影響紳士們的判斷。”
“這沒有關係,我們不會因為你的話而輕易下結論。”治安官嚴肅的道。
“那好吧,”詹妮總算開口了,“在知道查爾斯是因為馬背上有針的時候,我就想到可能是有人在馬鞍上放了針,以至於馬發狂。然後我聽說那馬鞍是德包兒家的收藏,一直放在儲藏室裡的那副,突然想起了之前發生的一件事。”
蘇葉挑眉,這個詹妮夫人反應挺快,居然第一時間想到了馬鞍有問題,這些紳士都沒有想到呢。
好吧,或許是他們被反插入馬背上的針誤導了,以為針是放在馬鞍下,馬背上的。
“是什麼事?”治安官不耐煩了,倒是說重點啊,他還等著破案好展現自己的本事。
“愛德華曾經想要偷走那個馬鞍!”詹妮夫人閉上眼,咬牙大聲道。
“偷走?”治安官疑惑。
“是的,這極其不名譽,所以我才遲遲不敢說,如果查爾斯的死和愛德華無關,那麼我這麼做,會讓他陷入不名譽的境地。”詹妮夫人的眼中流下淚來。
“不不不,這本身就不是一件名譽的事,你不該為他隱瞞,請詳細說說經過。”治安官來了精神,覺得自己找到了普爾先生的動機。
果然就和自己想的那樣,他想得到這副馬鞍,於是率先做手腳,然後激怒爵士,讓他和自己比試,然後因為意外而輸給自己。
“前天晚上,我因為覺得熱,想要下樓倒一杯水,你們知道的,德包兒家的仆人在10點後會離開主樓,去後麵的副樓休息。一般過了10點,我們就隻能親自動手。當時已經11點了,走廊上空無一人,隻有儲藏室還亮著蠟燭。我覺得奇怪極了,這裡白天偶爾有人參觀,可晚上絕不應該待到這麼晚,就走過去看看。然後,然後我就看到愛德華打開了儲物櫃的門,把那副馬鞍拿出來,仔細地撫摸。我嚇了一跳,出聲質問。”
“愛德華見到我,慌忙把東西放回去,同時嗬斥我不要告訴彆人。我覺得他這個行為非常卑劣,讓他親自和查爾斯道歉。然而愛德華卻求我,他實在走投無路,欠了一大堆賭債,如果不儘早還清,那些人會砍掉他的手。”
“愛德華和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敢了,讓我不要告訴查爾斯,他還希望查爾斯幫他還賭債,不想因為這件事被查爾斯厭惡。我們都知道,查爾斯是如何看重這個馬鞍的,要是知道愛德華動了偷竊的心思,一定會把愛德華逐出去,再也不管他了。”
“他苦苦哀求我,我真的不忍心,隻好答應不告訴查爾斯。但我也警告了他,讓他不要再打這個馬鞍的主意,我沒想到,愛德華居然想要贏過來。為了贏還不擇手段,給馬紮針,實在太不應該了。”
“所以你認為針是普爾先生放在馬鞍裡的?”蘇葉出聲詢問。
“隻有他接觸過那副馬鞍,”詹妮沒有正麵回答,說完就一副虛脫的模樣,被人扶去休息了。
“果然,這一切都是愛德華·普爾乾的!”治安官下定論道。
蘇葉想翻白眼,這麼草率的嗎?
要事情真這麼簡單就好了,她可沒忘了其中有兩個疑點。
一是屍體為什麼這麼久了還如此僵硬。二是針尖為什麼朝上,明明紮馬更容易一點。三是德包兒爵士的騎術還可以,不應該如此輕易被甩下來才對。
按照眾人的說法,他一點掙紮都沒有,這不奇怪嗎?
正常人發現危險,第一反應就是拉緊韁繩,勒停馬或者匍匐在馬背上,儘可能讓自己不被甩下去。
而爵士是有豐富騎馬經驗,並且受過專業訓練的,不可能如此簡單就被甩下來。
其中一定有其他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