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響,沒有任何回應。
蘇葉眨了眨眼,這是睡著了,還是沒有啊?
算了,她打算幫人蓋好被子,按摩了這麼久,應該有效果吧,畢竟原本白皙的皮膚,已經變成紅通通一片,看起來比煮熟的蝦子還要紅。
然而這時,枕頭裡發出悶悶的聲音,“NO。”
蘇葉動作停住,“那你還要按嗎?”
又是好半天,才傳來更加沉悶的回應,“NO。”
菲茨威廉也是沒辦法,實在他也怕自己繼續發出之前的聲音,那樣讓人羞恥的音調,喬治絕對會發現不對勁。
他要隱瞞住自己喜歡上喬治這個秘密,不然,他可能永遠失去他!
“行吧,”蘇葉覺得菲茨威廉奇奇怪怪的,可既然他都說了不需要,那就算了,“那你翻過來睡吧。”
她起身打算下床,被菲茨威廉一把拉住了手腕。
蘇葉轉頭看過去,隻見他依然沒有翻身,臉也埋在枕頭裡,看不清任何表情,可手卻是抓的死死的,堅決不讓她離開。
蘇葉都想叉腰了,搞什麼鬼,小孩子怎麼這麼難哄啊。
明明蘭伯特和花葉心從來沒有這麼彆扭過啊。
蘇葉百思不得其解,用另一隻手揉了揉他烏黑發亮又帶著點自然卷頭發,略帶無奈的道,“又怎麼了。”
她語氣裡暗含的寵溺,讓菲茨威廉渾身一震,頭猛得轉過來,目光炯炯的盯著蘇葉。
見她眼裡並沒有任何綺思,心仿佛被澆了一桶冰水。
菲茨威廉·達西,你到底在期待什麼呀?
喬治他,從來把你當兄弟,他怎麼可能,怎麼可能生出那種心思。
也隻有自己這樣齷齪的人,才會對兄弟產生那種上帝也無法容忍的感情。
陡然的狂喜,隨即又深深地絕望,讓菲茨威廉眼前陣陣發黑,忍不住閉上眼,一遍遍告訴自己。
菲茨威廉,不要期待,不要去想不該存在的東西。
隻要,隻要喬治一直在身邊就夠了。
再多,上帝也不會原諒你。
蘇葉被他的一驚一乍嚇一跳,然而見他眼裡一閃而逝的淚光,心底忍不住發軟。
她也不離開了,單手為他穿好衣服,然後爬上床,把人抱在懷裡,拍了拍他的肩膀,“睡吧,我陪著你。”
菲茨威廉陡然瞪大眼,全身僵硬不敢動作,身後溫暖的懷抱,讓他情不自禁又強忍著不敢靠近。
但蘇葉的手似乎有某種魔力,在她的拍打下,精神居然漸漸放鬆了,疲憊重新席卷而來。
在徹底昏睡前,他心裡閃過一個念頭。
要是能一直和喬治一起睡就好了,喬治,該一直屬於彭伯裡,屬於……他!
似乎是因為這個念頭過於強烈,沉睡沒多久,菲茨威廉就開始做夢。
夢到了彭伯裡的湖泊,喬治一把抱住他,兩個溫熱的軀體,讓空氣都變得灼熱了。
喬治頑皮的跳到他身上,壓著他帶自己遊回去,他不願意,摟著喬治的腰,越摟越緊,最後兩個人力竭沉入湖水中。
喬治嗆水了,他為他度氣,水底下的唇瓣很柔軟,讓人流連忘返。
就當他想要進一步嘗試的時候,夢境一轉,兩人躺在漫天星空下,旁邊是他們搭起來的樹屋。
兩人聊著天,漸漸抱在一起,借著月色,他看向了喬治,而喬治也看向他。
喬治的眼裡盛滿了星星,以及……他。
畫麵再次一轉,這次來到了玫瑰莊園,喬治的房間。
他坐在床頭,看著喬治從浴室裡出來,什麼都沒穿,在燭光下,那身體像發著光。
他激動的站起,忍不住走過去把人抱住,然後……
然後他猛地睜開眼,室內一片漆黑,厚重的窗簾被拉上,分不清具體的時間。
但菲茨威廉有感覺,大概在淩晨一兩點左右,他沒去關注這個,全副心神都放在懷裡的軀體上。
不知不覺,兩人的姿勢從喬治背後抱著他,變成了他抱著喬治,兩人相擁。
黑暗中,兩顆頭顱靠得很近,近到他能感覺到喬治的呼吸,清淺而有規律的打在他臉上,讓他砰砰跳個不停的心臟舒緩下來。
即便再黑,菲茨威廉也能模擬出她睡著的模樣,一定非常可愛乖巧,像個出入人間的天使。
這和她表現出來的性格極為不符,但菲茨威廉想,如果真的有天使,大概也比不上她一半可愛吧。
他想要點亮蠟燭,好好看一看她,也隻有在這個時候,他才能肆無忌憚的抱著她,看著她,不用遮掩眼中的深情,也不怕被人發現。
但他不能,因為怕自己看多了看久了,會忍不住動手做點什麼。
比如趁著喬治還小,故意引誘她走上那條不歸路?
比如,仗著她對自己的感情,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占她的便宜。
一想到喬治會因為自己,而受到傷害,菲茨威廉就不能呼吸。
喬治,喬治,我怎麼忍心傷害你,所以千萬千萬不要遠離我,好不好?
他忍不住湊近一點,去聽她的呼吸,一下,一下,又一下。
隻要你不離開彭伯裡,不離開我的視線範圍,那麼,即便讓我看著你和女人卿卿我我,生兒育女,我也可以忍受。
菲茨威廉睜著眼,死死忍住親上去的衝動。
我一切都可以忍,再痛苦也沒關係,隻要你不離開!
他就這麼這麼看著,感受著喬治的呼吸,直到天亮,聽到了樓下仆人走動的聲音,才緩緩閉上眼。
差不多了,喬治要醒了,今晚是偷來的,他該滿足的。
蘇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著的,總之她醒來的時候,隻覺得神清氣爽。
這些天說實話她也沒睡好,擔心達西先生,擔心菲茨威廉和安娜,腦海裡時不時閃過葬禮的各種細節。
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辦葬禮,在福爾摩斯世界,有仿若神人一般的麥考夫,即便難過,也把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條。
無論是福爾摩斯夫婦過世,還是他自己的葬禮,全都有條不紊,甚至不需要夏洛克插手,就更用不到她了。
至於夏洛克的葬禮,哦,她沒有參與,因為在夏洛克死後,她讓自己也死了。
而在陸小鳳世界,花滿樓是花家七子,有兄弟們在呢,也用不到他們夫妻。
所以這還是第一次,蘇葉全程參與,不過英國的葬禮本來就很簡單,也就是安排客人麻煩一點。
她最主要的,還是擔心菲茨威廉三人的身體,一個個性格固執,內心又多情敏感,達西夫人的去世,對他們是個沉重的打擊。
蘇葉心裡對達西夫人也是喜歡的,甚至,她把達西夫人看成了福爾摩斯夫人和花夫人那樣親近的長輩,比不上親生母親,卻也不差什麼。
畢竟她也不知道和親生母親的感情該是怎樣的,她們三人是她最親近的女性長輩了。
但或許是因為她天生感情較彆人淡薄,或者知道死亡不是結束,而是下一個輪回的開始,所以並沒有過於悲傷。
畢竟於她而言,死彆是和生離一樣的,都是見不到了,但你知道那人在其他地方,甚至是其他時空有了新生活。
所以她的傷心在於,以後再也見不到了,而不是傷心於死亡本身。
那麼這傷感就比較有限了,並不會撕心裂肺。
但她也不是全然愚鈍之人,感受不到周圍人的痛苦,事實上,比起自己的情緒,她更能感知其他人的痛苦,隻不過,在意的程度不一樣。
她現在在意菲茨威廉,在意安娜,在意達西先生,對於他們的痛苦,就越發的感同身受,忍不住多照顧一點。
這三天,即便她的身體不累,精神也是覺得疲乏的,因此躺在床上沒多久,迷迷糊糊就睡過去了。
一覺睡到大天亮,隻覺得神清氣爽,透過厚重的窗簾,隱隱見到太陽升起散發的熱量。
今天一定很暖和,她要不要把菲茨威廉叫起來,讓他出去散散步,接觸接觸陽光?
可轉頭發現這人眼下的黑眼圈,似乎比昨天更重了,就沒忍心把人叫醒,而是輕手輕腳下床,再給他掖了掖被角。
室內昏暗,蘇葉並沒有看到菲茨威廉的眼皮動了動,徑直走到窗戶邊,把窗簾再拉緊一點,避免陽光打擾某人的好眠。
之後她放輕動作,離開了房間,並交代傭人,讓不要去打擾菲茨威廉,任由他睡到自然醒。
菲茨威廉悄悄睜開了眼,盯著被關上的門半響,嘴角微微翹起。
無論如何,喬治是喜歡自己的,即便那隻是兄弟之情,他亦很滿足。
不願意辜負喬治的好意,他果真閉上了眼,讓自己重新入睡。
夢中各種光怪陸離的場景已經無法打擾他,無論是母親笑語盈盈的慢慢消失,還是喬治一次又一次誘惑的笑,都無法撼動他。
他需要睡眠,是的,喬治希望他好好睡一覺,那麼,他不該辜負喬治的陪伴和期待。
這一睡,直接睡到了下午,雷諾茨太太都忍不住來找蘇葉了,“威克姆,小達西先生他真的沒事嗎?睡得實在太久了。”
“沒事,”蘇葉看了看時間,“你讓廚房準備一頓清淡的粥食,溫著等他醒來就可以吃了。小安娜呢?”
“伯爵夫人正在帶她彈琴,那是達西夫人最喜歡的曲子,伯爵夫人說,要是以後小安娜想媽媽了,就談這首曲子。”雷諾茨太太感激的道,伯爵夫人實在太費心了。
蘇葉點點頭,放下手裡的信件,往琴房去,在門口聽到了《雪夜》的彈奏。
這是一首非常溫暖治愈的鋼琴曲,說的是在雪夜,一家人在溫暖的壁爐前,享受難得的安寧與休閒。
作曲者來自一個底層家庭,父母都是普通的農民,家裡一共有七個孩子,因此家境困難,一家人為了生活忙碌,即便是孩子也一樣,難道有這樣清閒的時刻。作曲者是最小的孩子,因為從小身體不好,不能跑不能跳,隻能安靜待著。
這給了他更多思考的時間,正好,他家隔壁住著一位年老的牧師。
牧師孤身一人,沒有親人,每當到了夜晚,總會彈鋼琴驅散孤獨,作曲者就會靠著牆壁靜靜的聽。
他是一個敏感的小孩,又善於思考,聽懂了牧師琴聲中的寂寞。
偶然一次談話,讓牧師明白,這孩子是理解他的,於是開始教授他鋼琴。
因為出身的緣故,作曲者永遠成不了一位鋼琴家,但他從不因此苦悶,創作的曲子溫暖而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這和這個時代充滿了宗教氣息的音樂完全不一樣,出路就更受到了限製。
而且最糟糕的是,在二十歲那年,作曲者病故,在還沒有出名的時候,就與世長辭,留下的曲子也不過短短幾首。
嚴格來說,這並不是達西夫人最喜歡的曲子,她喜歡的是這位作曲者的另外一首《希望》。
那是作曲者在臨死前最後的掙紮,對活著產生強烈的期望,然而最終失望。
曲子作完沒幾天,作者就去世了。
而這首曲子雖然名為希望,卻處處透著絕望,達西夫人會喜歡,是因為感受到了相同的心境。
她在小安娜出生那年,就感知到了死亡的臨近,雖然意外多活了幾年,但這種感覺從未遠離她,因此,她無法不產生一些心靈上的變化。
即便麵上表現的如何淡定,內心深處依然在悄悄發生改變,比如喜歡的曲子變了,喜歡做的事也變了。
但這首曲子,是不應該讓小安娜多接觸的,她還小呢,可能一時理解不了,但藝術就是有這種魔力,即便不理解,也能影響人的情緒。
因此伯爵夫人換成了《雪夜》,這是真正溫暖人心的曲子。
裡麵的鋼琴聲一頓一頓的,是小安娜在練習。
練習的過程發出的音樂聲,並不如何優美,但蘇葉卻從中聽出了認真。
小安娜在認真的學習這首曲子,以便感受到母親的存在。
不知不覺,她在門口聽了很久,直到菲茨威廉到來,站到她身邊,和她一起傾聽。
蘇葉微微側頭,見到菲茨威廉眼底下的青黑褪下了一點,整個人的狀態比昨晚好多了,心裡舒了口氣,總算沒白費工夫。
看來她的按摩是有效的,要是之後菲茨威廉還睡不著,她再給按按吧,總不能讓他熬壞了身體。
菲茨威廉轉頭,看到蘇葉關切的眼神,眉眼柔和下來,無聲道,“謝謝,喬治。”
蘇葉拍拍他的肩膀,低聲道,“都是兄弟,說這些乾什麼。”
菲茨威廉:……
溫暖和心痛同時襲來,讓他又無奈又掙紮。
兄弟啊,他反複咀嚼這個詞,似乎要把它咽進肚子裡,記在腦海裡,深深烙印在心上,以免自己越雷池一步。
蘇葉見他的眼神又變得沉痛,心裡也很無奈,怎麼又開始傷心了。
她到底哪句話說錯了?還是這個年紀的小孩,就是這麼反複無常?
她張了張嘴,想要詢問。
不料,菲茨威廉先開口,聲音艱澀不已,“好,我們當一輩子的好兄弟。”
兄弟就兄弟吧,菲茨威廉想,既然是兄弟,就永遠不要離開。
蘇葉覺得,空氣突然變冷,一股陰冷的氣息襲上心頭,難道是降溫了?
唔,讓管家多加一點碳吧,彆讓這三個祖宗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