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蓮兒毒發, 包大人不得不暫停公堂,帶著幾人匆匆去藥房查問情況。
此時已經有機靈的衙役,把人抬進了藥房, 公孫先生正在幫她診脈。
也是這衙役回話, 張蓮兒被帶來開封府後, 單獨看押, 之前一直好好的,突然就從椅子上跌落在地,整個人抽搐哀嚎,衙役驚覺不對,立刻報給包大人。
包大人聽完後,焦急地詢問, “先生, 張蓮兒如何了?”
“大人, 她所中毒為鉛粉, 由於服食過量, 導致腹痛難忍, 口吐白塊,頭痛,暈厥。”公孫先生道。
“那可有救?”包大人立刻問。
公孫先生點點頭又搖搖頭,“可以暫時保住性命, 但醒來後的情況未知,可能會造成神情呆滯,產生臆想, 俗稱癡傻。”
也就是說,人哪怕救活了,也可能什麼都交代不了, 直接傻了。
包大人不由深深皺起眉頭,“鉛粉,是否就是女子上妝用的?中毒多久會毒發?”
“這個無法確定,得看誤食了多少,鉛的含量多少。”公孫先生道。
“去查,”說完,包大人不解道,“既然這鉛粉有如此大的毒性,為何還要使用它上妝?”
“這……”公孫先生難得語塞,難道他要和大人討論女子愛美這種事嗎?隻好道,“女子上妝用的撲粉都用了鉛,這能使肌膚更白,而唱戲的人更是如此,因此在戲院鉛粉是很常見的物品。”
“也就是說,很多人都能弄到它,這樣豈不是太危險了一點。”包大人想到滿大街的胭脂鋪子,這要是大家都知道,鉛粉還有這種害人的功能,還不知道多少人遭罪呢。
“這個不然,”公孫先生搖搖頭,“其實鉛粉含量並沒有想象中的高,中毒也需要長年累月使用才行。”
“那張蓮兒?”包大人不解,總不能是她自己吃了大量化妝用的粉吧?正常人都不會這麼乾。
“我猜,是有人知道了鉛粉的作用,偷偷準備,並提純了。”公孫先生道。
“這顯然是預謀已久的,和那殺江小藝的,是否是同一人所為?”包大人道。
“這……”公孫先生為難,暫時還真看不出來,需要更多的線索和證據。
包大人也知道,這事尚不能現在下決定,“還請先生儘力救治這張蓮兒。”
“大人放心,”公孫先生立刻去桌邊開藥。
蘇葉站得不遠,正好看到了公孫先生的藥方,和其他大夫寫藥方龍飛鳳舞不同,公孫先生的字跡是標準的楷書,這是他之前專門為科舉練的字體,端正大氣。
後來屢次落榜,被舉薦為包大人的師爺,時常需要記錄公堂審理的過程,也就習慣了楷書。
因此寫藥方的時候,沒有特意弄得高深不好認。
蘇葉一眼就看出,那是一個解毒的方子,隻不過,“公孫先生,如果把這味藥換成黑附子?”
公孫先生眼皮子跳了跳,黑附子可是毒藥。
但他也沒有冒然反對,而是認真思量了一會兒,又修改了幾味藥,有的是改藥材的種類,有的是修改數量,“你說的用法可是如此?”
蘇葉點點頭,“再加一味寒星果草根。”
這次公孫先生沉默更久,然後才慢慢點頭,“不錯,這樣用藥,有五成的幾率可以讓張蓮兒醒來後恢複神智,隻不過用藥過於大膽,造成的後遺症將會很嚴重。”
“無妨,也不過是早起睡前會四肢無力,心跳加速,隻要不做重活,基本不會有大礙。”而張蓮兒身為班主夫人,其實也用不上她做活,唯一對身體不利的,隻是常年需要奔波,可能對身體造成負擔,但這相比她變得癡傻,成為李家戲班的累贅,最後被拋棄,來得有利的多。
更何況,蘇葉看向床上蜷縮著身子,渾身冒冷汗,昏迷了依然滿臉恐懼的張蓮兒,覺得她有沒有未來都是兩說。
她的嫌疑很重啊,即使本人中毒了,也不能打消她的嫌疑。
公孫先生沒有多說,把藥方重新抄寫了一遍,交給藥童抓藥,然後欣賞地看向蘇葉,“沒想到蘇姑娘年紀輕輕就有如此醫術,果然不愧展護衛所說的天縱之資!”
展昭其實說的,是蘇葉的武功,她能在內力全廢的情況下,僅半年就練成了天下第一的武功,這已經不能用天才來形容了,簡直是驚世駭俗。
公孫先生是個文人,無法理解內力之間的差距,是如何的天塹之彆。
但他醫術精湛,明白能學到蘇葉這種程度,一定是下了苦功夫,且天資絕頂,方才可以做到。
蘇葉微笑,“先生過獎了,我遠比不上先生的深謀遠慮,隻是相比先生更愛用重藥而已。”
所謂的重藥,其實就是帶有毒性的藥。
她的中醫手段是在陸小鳳世界,跟著江湖人學的,他們的手段偏向於用最快的速度解決問題。
比如中毒,正常人是用藥消除藥性,或者一點點排毒。
但江湖人等不了這麼久,因此他們大部分時候解毒,用的都是以毒攻毒的法子,讓兩種毒藥在體內相衝,然後一起排出去。
這種做法一來對身體素質要求很高,你得能忍受相衝帶來的劇痛,二來最好有內力。
除了過於剛猛霸道的內力,大部分內力都有療愈身體的能力,隻是有些強一點,有些弱一點。
因此很多江湖人用了對衝的藥,運轉內力,也能消除隱患。
江湖郎中在開方的時候,顧忌就會少很多,直接以最強的藥性解毒。
這就像是普通大夫給身體健康的人開藥,和給身體虛弱的人開藥完全不同一樣。
有內力的江湖人,身體素質就不同於普通人,因此用藥非常大膽。
而蘇葉學醫本身也不是衝著治病救人去的,她隻是想要保障自己的安全,多學一點東西而已。
再加上從夏洛克那裡染來的壞習慣,更關注具有破壞性的東西,治病和下毒,她更偏向研究下毒,畢竟那和破案相關。
於是,她的用藥更加大膽,同時造成的後遺症也比較重。
但這點其實對蘇葉來說,並不算大問題,因為她完全能搞定,不僅有幾個世界收集的好藥可以用於調理,更有零度的營養液,以及類似於洗精伐髓功效的靈泉靈水。
她要真在意這個人,可以直接幫忙調理好。
隻是張蓮兒,她犯不上幫忙而已。
“隻要能解決病人的痛苦,就是好法子。”公孫先生的性格,也不是那保守迂腐之人。
嚴格來說,他能成為包大人的左膀右臂,性格上也有激進的一麵,不然以包大人得罪權貴的速度,他早跑了。
想要報效朝廷,用什麼方法不行?
何況公孫先生有真才實學,即便科舉不中,也不是沒彆的法子入朝為官。
其實當師爺原本就隻是跳板,很多文人通過師爺進入官場,然後任職低階官吏,例如主簿文書之類,等時機成熟,可以去偏遠地方當個縣令,正式踏入官場。
當然了,這樣走入仕途,肯定比不上正經科舉考出來的人,他們是沒機會成為高階文官的,但總比在開封一直當一個師爺強吧?
可是公孫先生留下了,這就說明,他和包大人一樣,心存正義。
可光是一腔熱血還不夠,還需要一點激進的性格,四平八穩之人適應不了這處處驚險的生活。
不僅時常得罪權貴,還經常麵臨刺殺,沒有一顆強大的心臟,在開封府還真待不下去。
因此彆看公孫先生文質彬彬的,行事倒頗為果決。
藥方雖然開了,但要起效,還得好幾個時辰,張蓮兒是沒希望了,隻能先審問班主李青。
李青是個中年人,從父親手裡接過李家班,至今已有二十餘年。
相比父親隻窩在家鄉那一畝三分地,李青的野心更大一點,他喜歡帶著戲班走南闖北。
期間也曾唱過不同的曲目,但經過市場驗證,還是周瑜和小喬的反響最好。
這出戲經過一遍遍演出,情節精彩,唱腔優美,即便換了好幾次演員,也很快能達到不錯的水平。
李青想著趁年輕,多攢一攢,然後在汴梁這樣的大城市買下一座戲樓,不管是自己開戲院,還是租出去,都是不錯的營生。
因此帶著戲班來了京城,而他也很幸運地,在第一天就遇上了江石頭,在他的介紹下,幾乎沒費什麼勁,就在汴梁開始表演。
然而誰能想到呢,這才剛鋪開攤子,花旦就死了,還是明顯的謀殺。
這下好了,彆說賺錢了,短時間內無法重新培養一個女花旦上場。
李青整個人愁眉苦臉,被帶上堂的時候,整個人懨懨的。
“堂下何人,做何營生,和死者是什麼關係?”包大人一拍驚堂木,兩邊頓時喊威武,肅穆的氣氛讓他再不敢走神。
李青忙回道,“回包大人,小人名叫李青,是李家戲班的班主,和江小藝……沒關係,我們就是班主和花旦的關係。”
“啪——”包大人神情嚴肅,“大膽李青,膽敢欺瞞本府,你想大刑伺候嗎?”
“不不不,包大人息怒,”李青嚇了一跳,忙道,“我和江小藝確實有關係,有關係。”
“說!”又是啪的一聲,包大人拍動驚堂木。
李青再不敢隱瞞,直接說出了實情,“江小藝她想要脫籍,就勾引於我,我我我沒忍住,和她有了來往。”
“多久了?”包大人詢問。
“有些年頭了,起碼四五年了。”李青回憶道。
“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包大人微微皺眉。
“這個……我不確定,張蓮兒和小橋應該知道,李明,我說的是我乾兒子,我們戲班的武生也知道,王小花我不清楚,大概知道吧。”李青遲疑道。
“張蓮兒是何時知道此事的?”包大人繼續詢問。
“有兩三年了,她還鬨了一場。”李青道。
也就是說,張蓮兒應該不會為了此事而殺人,要是生氣,早該動手了,也不會等到今天。
“你今天做了什麼,何時見過江小藝,從實招來。”包大人道。
“今天早上我讓王小花去叫江小藝起床,她氣衝衝過來和我吵了一架,被我哄好了。之後她又和張蓮兒鬨起來,馬上就輪到她上場了,我不得不去勸架。張蓮兒被我罵走了,她進了化妝室,之後就再沒見了,因為前麵來了不少客人,我去盯著觀眾反應,看他們對哪段戲不滿意,好隨時調整。直到後台傳來王小花的尖叫,我才知道,壞了,江小藝出事了。大人,這真的不關我的事啊,一定是張蓮兒,肯定是他做的。”
“你說是張蓮兒,有什麼證據?”包大人嚴肅詢問。
“這還需要什麼證據,這麼多人,就屬張蓮兒和江小藝的關係最差,她們早上還吵了架,肯定是張蓮兒懷恨在心,乘人不備把人殺了。除了她,也沒彆人了。”
看得出來,李青是極為不待見這個妻子的,也不知道他是為了情人報仇,還是單純地不想妻子好過。
“大膽李青,沒有證據居敢胡亂攀扯,來人啊,拖下去打十五大板。”包大人臉色一沉,直接下令。
“冤枉啊大人,我真的沒有汙蔑張蓮兒,”李青嚇了一跳,立刻喊冤。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包大人打他,壓根不是為了這件事,而是通奸。
李青已經承認了自己和江小藝有不正當關係,按照大宋律法,通奸者無論男女,判處有期徒刑一年半,如果女方有丈夫,則加半年。
當然也可以折成仗刑,就是打板子十五下,這個可輕可重,看官員怎麼判罰。
包大人覺得李青不僅對自己通奸的事沒有任何羞恥心,更是恨不得妻子去死,當重罰,因此在律法範圍內,判了重打十五大板。
人被拉下去打板子後,今天的審理到此結束。
不是不想接著審,而是缺乏關鍵線索,目前隻排除了管事劉生竹的嫌疑。
至於江石頭,介於他喜歡王小花,對江小藝有可能懷恨在心,因此他的供述還需要調查證明。
當然了,今天所有的口供,都會一一去調查,確定是否正確,是否有人說謊。
這個需要時間,不是短短幾個時辰能做到的。
嫌犯都被押入開封府大牢,包大人暫時退堂。
從公堂出來,蘇葉發現天已經黑了,和包大人公孫先生告辭。
公孫先生看了展昭一眼,開口道,“廚房已經備好了晚膳,蘇姑娘不如留下來吃個便飯,等過後,讓展護衛送你回去,免得路上出現意外。”
蘇葉失笑,“以我的武功,能有什麼意外。”
這個世界,能傷到她的真不多。
“就是,蘇姑娘的武功天下第一,讓展昭送她,還不知道誰保護誰呢,”白玉堂嗤笑,“我看時間剛好,夜市攤子也都開了,蘇姑娘不如和我去喝酒,順便欣賞欣賞這開封府的夜景。”
“也好,反正我也不趕時間,聽說開封夜市非常出名,有不少好吃好玩的。”蘇葉本來就是出來閒逛的,結果在公堂上站了半天,累是不累,就是餓了。
“那就讓展護衛給二位帶路,他經常晚上巡夜,對於哪裡風景好,食物味美一清二楚。”公孫先生不放棄,繼續推薦道。
展昭有點心動,可看了一眼包大人,還是放棄了,“公孫先生,案子還沒有查清,我留下來幫大人調查。”
包大人雖不明白公孫先生的用意,但也覺得,展護衛這樣的年輕人,不該天天忙於公務,沒有片刻休息。
正好他的朋友都在,一起出去逛逛也是應有之義,加上這個案子不複雜,此時不審,隻是缺乏關鍵線索而已。
相信經過調查,一定會水落石出,而這不是非展昭不可,因此他點頭認同公孫先生的話,“展護衛,案子的事不急,明天再查也來得及,你且先去休息。另外蘇姑娘雖然武藝高強,但她畢竟初到開封,對路線多有不通,逛完之後,你該負責把人送回去。”
展昭看了蘇葉一眼,見她言笑晏晏,最終沒忍住,點頭答應下來。
蘇葉挑眉,難得見展昭為了玩放下公事,要知道他可一直是勞模般的存在,為了查案四處奔波,還經常受傷被抓被陷害,乃至被冤枉,是吃了無數委屈的。
可這隻貓兒,從來不叫苦,也從來兢兢業業,永遠把公事和包大人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難得見他還有閒心,“那就走吧,展護衛帶我們好好逛逛這開封夜市,想必非常熱鬨。”
“說得不錯,貓兒,你可要好好介紹,不然我可是不依。”白玉堂輕哼一聲,傲嬌的撇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