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葉乾脆蹲著看好戲, 人群中,布魯斯緩緩睜開眼睛,驚慌地打量四周, “你們是誰,想要乾什麼?”
隻有蘇葉的角度, 才能看清他雙眼清明,沒有絲毫迷茫。
顯然,這一幕是他算計好的。
那群人圍住他討論, 卻沒有一個人搭理他,“就是他嗎?這次負責談判的, 費裡德·湯普森?聽說他是樞密院的一員?”
“就是他,還是英國財政部部長的兒子,不能讓他去,我們一定要阻止他。”其中一個男人道。
“不錯,英法決不能聯盟,所以把他殺了?”另一人道。
“不行, 如果他死了, 卑鄙的英國人會賴在法國頭上, 到時候發動戰爭怎麼辦?”
“怎麼可能, 是在英國境內出事的。”開口的人不服氣。
“但我們的木倉是法國產的, 能查出來。”
“那就用刀,我這裡有一把,直接歌喉好了。”
“他死了, 英國還會派其他人去談判。”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到底要怎麼辦?”
“很簡單,把他綁起來, 找個人拍照,在報紙上發表他明天出現在其他地方,並沒有打算去法國。英國並不想和法國聯盟,所以談判的人假裝失蹤,實際躲起來了。某個媒體意外曝光此事,到時候民眾肯定對談判更加抵觸,聯盟也就進行不下去了。”
聽完幾人的對話,蘇葉總算知道了他們是什麼人,想要做什麼。
首先,英法之間的戰爭從未停止,隻是有時候明爭暗鬥,有時候波濤洶湧罷了。
與此同時,作為隔海相望的鄰居,他們的談判也從未停止,從停止戰爭的和平協議,到經商貿易,再到兩國往來交流之類,談了一次又一次。
有的談判成功了,暫時給兩國帶來了幾年的和平,有的談判失敗了,離開談判桌,轉身就開打,有的甚至是邊談邊打,談完了也打完了,鬨得就像兒戲似的。
估計費裡德此行,又是為了某個目標,和法國代表團進行談判。
而這夥人明顯仇視英國,從他們的姿態就能看出,是上過戰場的軍人,現在退伍了,依然保持戰力,組織在一起,就是為了阻止談判,不惜跨境過來挾持英國代表。
但他們行動之前,竟然沒打聽清楚費裡德的樣貌嗎?
直接把這位大佬綁來了,是作死呢,還是作死呢?
或許,這就是布魯斯的目的,保護費裡德,進而促進談判順利進行?
不不不,不可能如此簡單,一次談判而已,失敗就失敗了,兩國之間的談判,從未順利過。
失敗一次,組織第二次就是了,隻要兩國真心想談,就沒有辦不成的事。
談不攏隻能是兩國都隻是作秀,沒有真的想談好。
這群人明顯不懂政治,不明白拖延的藝術,以及政治博弈的目的和其幕後代表的利益。
他們隻看到了兩國對立的仇恨,戰士們犧牲的痛苦,以及為自己之前的賣命不值。
可這種事,不是他們想阻止就能阻止的,沒有費裡德,還會有下一個!
那麼,現在呢,在被一二十人包圍後,大boss要如何脫險?
蘇葉好整以暇,給自己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等著看大佬大殺四方,或者高智商數學家被武力屈服?
然而事實是,這位情報頭子,雖然平時顯得懶散,不愛動彈,身體素質卻很不錯,動作迅速,反應靈敏,在眾人討論的間隙,已經打量好周圍環境,並暴起連傷兩人,搶走一把木倉。
然後拉住一人擋在自己麵前,連開數木倉,有的打中了,有的落空。
這一番變故叫那些人一愣,隨即立馬反應過來,畢竟曾是軍人,受過訓練,第一反應就是端起手裡的木倉射擊。
“砰砰砰——砰砰砰——”交火的聲音接連不斷響起,和布魯斯的精準定位不一樣,那些人毫不顧忌同伴的性命,一心要殺了布魯斯。
或許剛剛還在考慮留一條性命下來,可在布魯斯威脅了他們的安全之後,直接要置人於死地。
對方人數太多,火力過猛,身前的人被射出了刺蝟,濺他滿臉滿身的血。
沒有辦法,他隻能把屍體往前一扔,自己火速躲入看好的掩體中。
那群法國人被激起了凶性,連連掃射,把現場弄得灰塵四濺,亂七八糟的東西倒了一地。
蘇葉目前的站位,處於會被波及的範圍。
於是她換了一個地方,倉庫的正門處,這裡有東西掩藏身形,視野又好。
交火聲不絕於耳,時不時傳來慘叫聲,以蘇葉的耳力,能聽出子彈打中和落空的聲音。
一個,兩個,三個......直到第十六個人中彈倒地,她不得不佩服布魯斯的本事,在這種一對多的環境中,都能冷靜理智,出手沒有任何偏差。
隻不過他搶走的木倉型號,隻有八發子彈,剛剛被拿來當擋箭牌的人身上也是這種型號的木倉,應該被他一並順走了。
也就是說,布魯斯的子彈用完了。
果然,蘇葉的耳中隻聽到了其中一邊掃射的聲音,再沒有那見縫插針的點射。
隨即就是物體移動,和人跑來跑去的稀疏聲。
布魯斯正在利用地形,和剩下的六人玩捉迷藏,他躲避的同時,會故意弄出一點動靜,讓對方損耗子彈。
這樣做雖然危險,可隻要運作得當,卻能毫發無損地離開這樣。
而那些法國人殺紅了眼,不管不顧追著布魯斯跑,不知不覺落入他的陷阱當中,被他扔出來的煙霧彈迷惑了心神,木倉就沒有停止過。
或許他們是覺得,自己方有六個人,即便子彈打沒了,也能輕而易舉抓住對方。
可是他們忘了,布魯斯能在二十幾人的包圍下突出重圍,還能傷敵八百,就已經足夠說明本事了。
除了訓練有素的身手之外,他的冷靜理智,聰慧果斷才是最大的對手。
在如此情況下,還能密不透風地算計一切,已經不是普通人水準了。
蘇葉在門口,看得津津有味,那些法國人難道都不動腦子的嗎?到現在還沒發現不對勁?
終於,在一波狂風亂炸後,倉庫終於歸於平靜。
可這個平靜隻是暫時的,因為子彈打沒了,還可以肉搏。
蘇葉暗暗期待起來,布魯斯和那些人打架啊,想想還挺帶感的。
然而和他想的不一樣,布魯斯冷靜過頭了,即便計算出對方已經沒了子彈,也沒打算出來正麵相抗,而是悄悄繞到其中一人身後,直接用匕首割破了喉嚨。
乾淨利落,割破氣管直接就跑,絲毫不拖泥帶水。
剩下的人反應過來,要去追時他已躲入黑暗中。
靜謐,詭異,剩下五人仿佛被按了暫停鍵,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顯然那個被割破喉嚨的,是他們的頭,而這也是布魯斯算計好的,少了人指揮,其他人會更好對付。
陰險,真是太陰險了!
蘇葉嘖嘖稱奇,平時看這家夥鬱鬱的樣子,還以為他是故意裝成這樣的。
現在看,對方那心理,估計還是陰暗居多。
破了喉嚨那人,暫時還沒有死,一手捂著,一手指向黑暗中,示意其他人去追,一定不能放過此人。
五人猶豫了一下,還是遲疑著上前,這個倉庫雖然是廢棄的,裡麵卻堆了不少爛七八糟的東西,有爛木頭和泥土,堆疊起來破損的箱子等。
為首一人不小心,踩到一截爛木頭,踉蹌了一下直接倒地。
其餘四人嚇一跳,忙衝上去扶人,竟發現他的腹部插著刀,鮮血涓涓往外流。
原來不是被絆倒,而是剛剛布魯斯就隱藏在一邊,在他踉蹌的瞬間補了一刀。
不過這也暴露了他的位置,四人立刻衝上去,和他纏鬥在一起。
布魯斯的武力值還是可以的,在四人團團包圍下,借著地形竟然遊刃有餘。
因為他們所在的方位被東西擋住了,蘇葉隻能聽到一些聲音,但這足夠了。
就這拳拳到肉的打法,她能肯定,布魯斯被打中了好幾下,估計腹部,肩膀和後背都青紫了。
但這沒影響他的速度,數秒過後,放倒了其中一位,借著這空隙,跑了出來,沒有再藏在黑暗中。
出來後,他立刻撲向被第一個放倒的人身邊,從他身上摸出木倉,對著後麵追來的人連開四木倉。
“砰砰砰砰——”四人應聲倒地。
“砰——”一道木倉聲在布魯斯身後響起,他緩緩轉身,掃了一眼被射中的人。
這是他傷的第二人,之前是紮在心臟上的,沒想到竟然沒死,堅持到現在,剛剛還試圖向他開木倉!
布魯斯看向倉庫門口,見到的人叫他竟驚訝又不可思議,還隱隱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蘇葉站在門口,雙手握著一把木倉,神情恍惚,茫然看看布魯斯,又看看被她一木倉徹底解決的人。
半響她似乎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雙手一抖,手中的左輪掉地,“啊啊啊——”
她尖叫出聲,尖細地,充滿了恐懼的聲音,劃破蒼穹,也差點震破布魯斯的耳膜。
“啊啊啊——”持續不斷的尖叫,讓布魯斯全身都抖了抖。
他忍不可忍,忍不住大喝一聲,“閉嘴!”
尖叫聲戛然而止,蘇葉頓住,死死捂著嘴巴,一邊流淚,一邊往後退,眼中全是驚恐,“殺人了,我殺人了!”
由於動作過於慌亂,她被絆倒,整個人往後栽倒。
布魯斯下意識要去扶,“不!不要過來!”蘇葉更驚恐了,連滾帶爬起身,然後轉身往後跑,跌跌撞撞的樣子,狼狽極了,好幾次都差點摔倒。
布魯斯腳步頓住,看了一眼滿身的血跡,眼裡有無奈,也有探究。
謝菲爾德小姐為何會出現在這裡?還有剛剛......竟然是她救了自己!
她懂木倉法,這不該是普通的貴族姑娘會學習的,普通姑娘也不會隨身帶著一把左輪。
哪哪都顯示,這位謝菲爾德小姐不是一般人。
可她剛剛的表現,也不像是受過訓練的,那樣驚慌失措加害怕,以及後知後覺的行為,都是正常人該有的反應。
布魯斯都迷惑了,她,到底是什麼人?
不過此時顧不得想這些了,他匆匆檢查一番,發現所有人都死了,走到門口,撿起蘇葉扔掉的那把左輪,關上倉庫門,然後在門上做個記號。
這裡偏僻,暫時不會有人來,等他到了火車上,給屬下發消息,讓他們過來把屍體處理了。
布魯斯看了一眼蘇葉跑走的方向,是往鐵路線去的,和她走了反方向。
離倉庫不遠,有一輛汽車藏在樹林裡,他剛剛檢查屍體,發現了車鑰匙。
正好有了這個,他們能在天亮前,趕上火車,隻不過一路都是山路,會非常顛簸。
布魯斯開著汽車,回到鐵路線旁邊。
此時,蘇葉已經到了,茫然看著空無一物的鐵路,左顧右盼,不知道該乾什麼。
布魯斯把車停下,推開車門。
蘇葉見到他,下意識想跑,不過她剛剛已經跑累了,不然也不會停下來。
瘦弱的身體本就沒力氣,劇烈運動過後,全身軟成一團肉泥,腳步一動,立刻栽倒下去。
好在地上是新長出來的嫩草,泥土鬆軟,隻是摔疼了一點點而已。
不過病弱的嬌小姐嘛,經曆這麼驚心動魄的事,此時又感覺到了疼,當然是哭,而且是大哭特哭,一點也不顧形象地哭。
“嗚嗚嗚,你彆過來,殺人狂,惡魔,嗚嗚嗚,祖母救我,殺人魔來了。”
布魯斯哭笑不得,剛剛開木倉的是誰?
說他是殺人魔,那她自己呢?
難道殺一人就不算殺人嗎?
可他也明白,要不是對方開木倉救了自己,此時他肯定受傷,甚至是丟掉性命。
麵對救命恩人,他難得沒有開嘲諷,而是把左輪拿出來,遞還給她。
再一次看到木倉,蘇葉又要叫,這可是凶器啊!
布魯斯一把捂住她的嘴,低喝一聲,“閉嘴。”
蘇葉聲音一頓,然後一使勁,咬住了他的手,留下深深的牙印。
布魯斯:......
看出那滲出血的牙印,這哪裡是沒力氣,是把所有的力氣都發泄到他身上了呀。
半晚上的搏鬥都沒讓他見血,結果被這女人咬出血了。
可是他還不能不管她,見她渾身脫力倒在地上,不得不上前,把人抱起來。
蘇葉渾身一抖,糟糕,演過頭了!
她也沒想到布魯斯這樣的人,會因為所謂的救命之恩,而把她抱起來。
按理來說,他應該直接把人拎起來,然後扔到車上才對!
這公主抱......
蘇葉無奈,隻能全身放鬆,做出疲軟無力的樣子。
好在布魯斯的行為算得上溫和,輕巧的抱起,放在副駕駛中,還紳士地為她調整了座椅,讓她坐得更舒適一點。
汽車啟動,在山路上疾馳,因為是夜晚,雖然有車燈,也不敢開得過快。
因此除了顛簸,蘇葉並沒有覺得有其他不適。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坐好,觸摸到外套口袋裡的左輪,嫌棄地拿出來,想要往外扔。
“你不要就給我吧,”布魯斯看著前方,聲音冷靜道。
剛剛思考了一會兒,被蘇葉鬨出的情緒壓下去,他再次懷疑起蘇葉來。
蘇葉想了想,扔到他身上,“你得賠我一把。”
“好,”布魯斯沒有猶豫。
“銀色的,我在娜特莉那裡看到新式左輪,銀色鑲嵌金邊,還刻了她的名字,”蘇葉道。
布魯斯側頭看了她一眼,“木倉是武器!”
蘇葉低下頭,強調道,“克勞爾勳爵送給她十八歲生辰禮物,很漂亮,特彆定製的,我沒有。”
聲音莫名委屈,說完還扁扁嘴。
布魯斯:......
“它不是裝飾品,”他有點無奈。
“那把臟了,給你我不要了,所以你要賠我一把,如果子彈也是銀的就更好了,”蘇葉完全不聽他說什麼,自顧自提要求。
布魯斯不想答應,見鬼的銀子彈,難道木倉身也要用銀打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