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葉重新認識了一遍安妮夫人, 這些靠本事上位,穩坐貴夫人寶座的女人各個有絕活。
一個安妮夫人就如此深藏不露了,那其他人呢?
那些丈夫在外麵花天酒地,還能表現的溫婉大方, 言笑晏晏的夫人們, 背地裡指不定如何手段過人。
蘇葉扼腕,要是英國的政客是這些人, 還有那些男人什麼事啊!
“那個小女孩現在在哪?”蘇葉詢問。
安妮夫人起身, 吩咐管家準備汽車,然後不用其他人開車,她親自載著蘇葉出門。
好家夥, 這是不聲不響的還學會了開汽車,這年頭的汽車和後世可不一樣, 並不好開, 還是個力氣活。
而安妮夫人估計是私密行程比較多, 竟然不動聲色學會了開車。
蘇葉歎服,心安理得地坐在了副駕駛位,她當然知道駕駛位後麵更安全,但是在副駕駛可以隨時觀察到情況,及時處理,比後麵來不及反應強的多。
索性安妮夫人的技術還可以, 一路有驚無險地開到了郊區。
出城後他們一直往北,走的是大路, 開出一段距離往東拐,是一條小路。
兩邊是茂密的樹林,中間隻能供一輛汽車通行,因為能見度有限, 許多彎道被遮擋在樹木之後,不得不慢點開。
安妮夫人全神貫注,手死死握住方向盤,眼睛盯著前方,直到拐過最後一個彎,才鬆了口氣。
前麵是一馬平川,路麵很寬,兩邊是平坦的草地,怎麼開都不擔心會出事。
看著前方,安妮夫人突然道,“我不知道她是間諜,我從未想過害你父親。”
“我知道,”蘇葉道。
安妮夫人沒有兒子,謝菲爾德伯爵出事對她不是好事。
現在她是名正言順的伯爵夫人,家裡的財政大權雖然在伯爵手裡,但伯爵對安妮夫人一向手鬆,要什麼給什麼,從不限製。
而一旦伯爵出事,爵位無論交由誰繼承,安妮夫人的地位都將一落千丈。
不管是原本的繼承人雅各布,還是現任繼承人謝文,他們的年紀都不到,財產會交由他們父親暫時管理。
即便他們出於好心,願意一如既往地供養安妮夫人和多麗絲姐妹,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任由他們花錢大手大腳。
除非多麗絲已經出嫁,擁有嫁妝,那供養母親就不算什麼大事了。
即便到時候嫁妝的管理權在丈夫手裡,但每年的收益不少,丈夫也不能完全不管妻子和嶽母。
但那說到底還是仰人鼻息,要從彆人手裡要錢,總比伯爵手上難得多。
因此安妮夫人是最盼著伯爵好的,無論他在外麵有多少情人,安妮夫人都不會去對付他,而是對外麵的女人進行控製。
安妮夫人見她隻是神色淡淡,麵露不悅,但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把那個小女孩找到。
這件事是三年前發生的,也就是說,小女孩差不多三歲,叫安娜。
車子停在一棟雄偉但稍顯破敗的石頭建築前,看風格應該有兩百多年曆史了。
建築原本屬於一個富有的老紳士,他兒女早已過世,也沒了其他親人。
夫妻二人都是善心人士,在年老後收養了一個無處可去的小姑娘。
那個姑娘身世可憐,是一個父親不認,母親去世的私生女,因為沒了食物來源,差一點餓死。
老紳士夫婦碰到,不忍她就此餓死,把人救了回來。
後來這樣的孩子越來越多,發展到現在,儼然成為了一所專門收養教導無家可歸女孩的女子學院。
老紳士夫婦都是有學問的人,他們教導了收養的孩子們,後來這些姑娘有的出去謀生路,有的繼續在學校任教。
就這樣一代代傳承下來,這所隱藏在密林裡的學院,其實在上流社會比較出名。
隻不過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知道歸知道,從來不會說出口。
如果家裡出了私生女,又不願意讓人知道的話,就悄悄送到這裡來。
總體來說,這所女子學校的教育是合格的,這些姑娘們畢業後,總歸能得到一些夫人的推薦信,讓她們成為家庭教師之類的。
學校對於姑娘們的品行嚴格要求,會教導她們自尊自愛,如果遇到被男主人欺負的事,要立刻告訴女主人,然後給學校寫信。
總歸會把人帶回來的,不讓她們受欺負。
也因此,那些夫人們即便知道這所學校的姑娘們大多是私生女,也願意聘請她們擔任家庭教師。
而安妮夫人把安娜送到這裡,確實用了心的,對於拿捏人心方麵,非常到位。
如果是普通的姑娘,在對方願意為自己女兒將來用心安排的情況下,對這筆交易不會再心存怨懟。
畢竟在伯爵身邊,她確實獲得了榮華富貴,吃穿用都是以前不敢想的,還偶爾能收到來自伯爵的珍貴首飾。
這些東西攢起來,以後作為女兒的嫁妝,或者自己的養老,過得也不會差。
然而艾坦麗不是一般人,蘇葉看著鐵質大門緩緩打開,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報了名字後,安妮的汽車被引導進專門停車的地方,然後下車跟著一位下來迎接的女老師上樓。
因為整個學校都是女的,學校養了不少狼狗,放養在外圍,要是沒人帶領,可能會受傷。
這位女老師穿著黑色古樸的衣服,頭發被梳得一絲不苟,神情嚴肅,一言不發。
來到校長室門口,敲了敲門,聽到裡麵傳來請進的聲音,她推開門示意兩人進去。
裡麵坐著一位五十上下,一頭白發的老婦人,戴著深色眼鏡,正盯著桌上的賬本仔細核對。
聽到動靜,她放下手裡的羽毛筆,抬頭看見兩人,想了想才反應過來,“您是......安妮夫人?”
“是的,”安妮夫人禮貌欠身,“校長打擾了,我這次來是想要帶走安娜,我三年前送過來的小女孩。”
“能告訴我是什麼原因嗎?”女校長放下眼鏡,溫和的問。
“她的母親出事了,這或許是她最後一次見親生母親了,我打算帶她去看一下,”安妮夫人道。
女校長眉頭皺起來,起身走到旁邊的文件櫃前,拿出鑰匙打開,一邊翻找資料,一邊道,“我記得你之前說過,那個孩子是你妹妹的孩子,妹妹不懂事和人私奔,無力養育這個孩子。”
“是的,”安妮夫人道。
“我記得你付了一大筆錢,預付了安娜在學校五年的學費?”校長找到了資料,從一堆文件裡抽出來。
“是的,校長您放心,我來不是帶她離開的,也不是想要回學費,隻是帶她見一見母親,之後還會送她回來的。”安妮夫人道。
“我不是在擔心這個,”女校長搖搖頭,把文件攤開擺在安妮夫人麵前,“說起來,這筆錢早該還給您了,隻是我們之前一直沒有你的聯係方式,正好您來了,等會我就叫財務把錢退給您。”
“什麼?”安妮夫人目瞪口呆,“你什麼意思?”
女校長指著文件上麵的簽名道,“請看,安娜早在兩年前,就已經被人帶回去了,這是領走人的簽名,叫莫拉·艾坦麗。還有這個,是您的親筆信,信上表明艾坦麗是您的表妹,也是孩子的親生母親。她現在條件寬裕了,想把孩子帶回去親自撫養。我們是看了你的信,才同意艾坦麗夫人把人帶走的。”
安妮夫人深呼吸再深呼吸,顫抖著手捏著那封信,和自己的字跡有七分相似,難怪女校長沒有看出來。
女校長見她這樣,遲疑道,“難道帶走孩子的人,不是您表妹?”
那就麻煩了,家長把孩子交到她們手上,結果卻被她弄丟了,這將大大影響學校的聲譽。
她麵色難看站起來,“不行,這事得調查清楚,我立刻發電報請蘇格蘭場的警探們過來一趟。”
“不,不用了,”安妮夫人立刻阻止,“這確實是表妹的字跡,我隻是沒想到,她會瞞著我做件事。當初把孩子送到這裡,是為了她好,一個年輕的姑娘帶著一個孩子,沒有人願意再娶她的。”
女校長了然地笑笑,這裡很多孩子都是這樣來的。
年輕姑娘不懂事,被愛情衝昏了頭腦,與人私奔或者私通,懷孕後又無法撫養孩子,就隻能送出去。
這種事她從小到大都經曆,完全是見怪不怪。
“她走的時候匆忙,並沒有拿回您預付的那筆學費,還請夫人稍等一會兒,我立刻讓學校的會計核算。”女校長道。
既然孩子隻在她這裡待了大半年,那剩下四年半的學費和住宿費等自然要退回去。
說實話,她們學校是不缺錢的,雖然大部分孩子是無家可歸,才不得不待在這裡。
可也有一部分是受寵的,父母或者親人送她們過來的時候,不僅會支付到成年所有學費,還會捐一大筆錢給學校。
並且有些過得富貴的老爺夫人,不想讓人知道自己的私生女也在這裡,就會以慈善的名義捐錢給學校。
因此她們賬上比較富裕,能給姑娘們不錯的教育,還能照顧她們的起居,不像一般的女子學校,貧窮到每天隻能有一塊麵包,剩下的食物都是土豆。
安妮夫人憋著氣,不想再待下去了,遂搖頭,“麻煩校長了,那筆錢就當我捐贈給學校的吧。”
說完她大步流星走出去,走到汽車旁,打開車門坐上去,狠狠甩上門。
蘇葉同時上車,剛坐下,汽車就嗖地一下竄出去,其速度之快,驚動了學校裡的狼狗,引起一片犬吠聲。
蘇葉安心坐著,看著汽車在原野裡奔馳,半響過後,安妮夫人才緩過氣,咬著牙道,“被她耍了。”
“既然她早已做好了準備,那伯爵就危險了,她很可能胡說八道。”蘇葉道。
“那怎麼辦?”安妮夫人的眉頭深深皺起來。
“為今之計,得把這個孩子找出來,至少也要發現線索,讓艾坦麗以為,我們掌握了她的把柄,從而不敢亂說話。”蘇葉看了她一眼,見她已經冷靜下來道。
“誰知道她把孩子藏到哪裡去了,”安妮夫人提到這件事,又想要咬牙。
從她嫁給謝菲爾德伯爵那刻起,就再也沒被人這麼愚弄過,這還是第一次!
安妮夫人深深地惱怒起艾坦麗來,恨不得她立刻去死。
“間諜,如果她的國家不願意花大代價保她的話,隻有死路一條,”蘇葉淡淡道。
安妮夫人反應過來,“她的國家不會保她。”
是的,艾坦麗說到底並沒有做什麼貢獻,還瞞著自己的國家和英國男人相戀,生下一個孩子。
想必她國家的人也會犯嘀咕,艾坦麗的立場到底如何?
這一次大清洗,他們損失慘重,在英國的布局不說全部完蛋,也毀了個七七八八。
而這一切從表麵看,都是艾坦麗主動跳出來惹得禍。
因此即便她被弄回國了,也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過。
安妮夫人看清楚了這一點,露出冷笑,可隨即又滿臉憂慮,那個女人怎麼樣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牽連伯爵。
“兩年前的事,人海茫茫,我們要如何找到安娜?”艾坦麗為了不被人發現,肯定給女兒做了多層偽裝,計劃好了才會實施行動。
她們要如何短時間內把人找到?
蘇葉挑眉,“我這裡有一個人,或許有辦法。”
“誰?”安妮夫人狐疑的看著她。
“一個偵探,世界上最好的谘詢偵探,夏利·福爾摩斯。”蘇葉微笑。
“從未聽說過,”安妮夫人皺眉,不甚相信。
“他是為政府辦秘密任務的,之前還去了一趟蘇裡南,救回了政府重要人員。”蘇葉淡淡解釋道。
“你怎麼會知道這種事?”安妮夫人更不相信了,她的大女兒人脈這麼廣的嗎,還能知道政府的事?
“我自然不認識政府的人,”蘇葉當然知道她在懷疑什麼,“但我認識夏利。”
“夏利?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安妮夫人盯著前方,仔細回憶,“對了,是聖誕舞會和你跳舞的那個男人,偵探?你在開玩笑嗎?”
“當然沒有,如果你和政府高層認識,就會知道,政府中有一個重要職員叫布魯斯,前不久他出了一點事,在蘇裡南出任務的時候差點死於非命。而這引發了嚴重後果,之前政鬥的混亂你應該聽說了,就是因為他出事導致的。而夏利被委托把人救回來,他順利完成了這個任務,布魯斯回來了,不過短短半個月,倫敦就恢複了平靜。這樣一位手眼通天的人物,必定是首相的左膀右臂,那麼你猜,是誰委托夏利去救人的?”
“首相?國王?”安妮夫人遲疑。
最近的風聲鶴唳她當然聽到了風聲,本以為和他們家無關,難道,“你父親這是被政鬥波及了?”
“或許吧,”蘇葉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既然你和這個夏利關係不錯,那可否通過他拜托一下首相,或者那位布魯斯,讓他們幫你父親洗清冤屈?”安妮夫人的眼神亮起來。
“你大概不知道,我和夏利的關係很一般,那晚他會充當我的舞伴,純粹是因為他的哥哥。”蘇葉道。
“哥哥?”安妮夫人眼神不解。
“我的財產托管人邁克先生,全名是邁克·福爾摩斯。”蘇葉瞄了她一眼,打破她的希望,“我並不願意和威爾士親王扯上關係,於是想找一位男士充當我的舞伴,原本是想找邁克幫忙的,但那晚是聖誕,他回了老家。而邁克的弟弟夏利,接到了委托,從老家返回倫敦。那晚他一半是在幫我,一半也是趁著舞會的機會,和國王秘密見麵。你應該記得,我和夏利隻跳了一支舞就離開了,直到舞會快結束才回來,就是因為夏利去見國王了,而我負責為他遮掩行蹤,我們算是互利互惠。”
“為什麼要遮掩?”安妮夫人沒想到這中間還有這麼多事。
“當然是因為,那位布魯斯非常重要了,權勢滔天,如果不是秘密行事,被人知道,營救行動會出現更多變數。”
蘇葉笑了笑,轉移話題,“夏利的能力毋庸置疑,就連國王都信任他,但相對的,找他辦事可也不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