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眼中閃過一抹寒芒,“看來整個江南的鹽官和吏部那群人都該整頓了。”
馬明奎低下頭,不發一語,其實心裡不看好新帝能做到,彆為其他人做了嫁衣裳。
但這話他當然不敢說,兩代帝王的事,他還是有多遠避多遠,要不是沒辦法,以前承了四皇子的情,他也不敢把這麼大的事揭露出來,不是打太上皇的臉嘛!
一代帝王的臉,是那麼好打的嗎?
太上皇致力於做明君和仁君,為此對老臣各種優待,隻為了宣傳他的好名聲。
要是被外人知道,太上皇曾為了遊玩,就耗儘國庫下江南,後來大臣阻止,他就讓甄家明麵上出錢,其實打的是江寧織造,杭州織造和鹽稅的主意,麵子裡子都要丟光了。
帝王的遮羞布是不能扯的,這會影響皇家的威嚴,還會讓百姓對帝王產生怨氣,影響統治。
真以為吏部那些官員是吃乾飯的,整理好的賬本都不好好翻閱一下?
不過是所有人都知道這其中有貓膩,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反正大麵上過得去,鹽稅的一千一百萬兩不會少,吏部就不會擔責,因此所有人保持緘默。
馬明奎都能想到,要是事情揭露,他的下場是何等恐怖,估計滅九族都有可能。
之所以還這麼儘心儘力幫新帝,是因為新帝承諾了,他隻管搜集證據,揭露的事交給彆人。
至於交給誰,新帝已經想到了,南安郡王金坤禮!
南安郡王是太上皇的人,或許說,四王八公都是太上皇的老臣,但之前因為偏愛太子,讓他們都靠向了太子。
除榮國公和北靜王是太上皇心腹,其餘人多多少少被太上皇忌憚。
尤其是南安郡王,曆代駐守在南邊,防守茜香國。
南安郡王一直想要征討茜香國,獲得戰功,這樣他的兒子就可以不降等襲爵。
但朝廷並沒有這麼多經費,一直不予批準,給出的軍費也隻夠防守,並不能讓西南軍大肆製造海船,出海征討海外的茜香國。
太子去世後,太上皇對這些老臣一下子優容起來,這讓南安郡王看到了希望,一再上書要求訓練水師。
但朝中大臣一直反對,表示茜香國雖然幾年不曾上朝貢了,但也一直是大楚的藩屬國,且並沒有逾矩的行為,主動出軍有違仁義,師出而無名,不是天朝上國的做派,損害大楚威名,也會讓其他藩屬國人心惶惶,進而思變。
太上皇年紀大了,也少了征伐之心,一心隻想要仁君的名號,於是駁回了南安郡王的請求。
但同時,太上皇又格外優待這位老臣,賞下了大筆財物,進行安撫。
新帝被點明太上皇對自己的忌憚,明白想要做成此事,就不能由自己出麵,不然太上皇會為了反對而反對。
那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太上皇自己的親信出頭。
而南安郡王是最好的人選,一來他的身份足夠,是朝廷重臣,屬於太上皇心腹,又不是第一梯隊的。
畢竟南安郡王一直在南邊,相比一直跟在太上皇身邊的榮國公和北靜王,對太上皇的心思把握沒那麼準確、二來他野心極大,總想成為親王,不行也要把郡王的位置傳下去,而不是到了兒子身上,就不是王爵了。
這樣的人最好拉攏,利誘就夠了。
新帝隻要稍稍暗示,隻要他能找到不要朝廷出錢,就可以出兵的法子,那他這個皇帝就支持他。
所謂師出有名,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隨便找個借口就是了。
不說彆的,茜香國好幾年沒納貢,就是一個現成的借口。
隻要皇帝在朝會上表現出足夠的憤怒,君辱臣死,皇帝都感覺屈辱了,你們這些當臣子的,還不給皇帝爭回麵子?
隻是一個表態而已,朝廷百官一定會做出義憤填膺的樣子,然後出口支持出征。
有了這個態度在,剩下的事就簡單了。
朝廷會拖延準備糧草,海船,以此拖延時間,表態罷了,事後肯定會不配合的。
但南安郡王拿到了雞毛,就可以當令箭了,自己出錢去做這些事,也是可以的。
最關鍵的是,南安郡王有錢嗎?
一座王府肯定是富裕的,毫無疑問,屬於全大楚第一等的富貴人,但想要支撐一支軍隊打仗,那決計不可能。
真拿出來了,眾人就要懷疑了,你南安郡王富可敵國啊,到底是怎麼來的?!
新帝已經想好了,用巡鹽禦史的位置誘惑南安郡王。
誰還不知道巡鹽禦史是個肥差?
每年不說貪汙,光孝敬銀子,至少十萬兩。
要是他再憑借權利,和鹽商稍稍勾結一下,他批鹽引,鹽商出錢,一起做生意,一年四五十萬兩很容易賺來。
事後再來個卸磨殺驢,把這家鹽商料理得乾乾淨淨,再發幾百萬豪財,軍費不就來了。
新帝相信南安郡王是舍不下這麼大誘惑的。
果然,都不需要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把條件擺出來,南安郡王就狠狠心動了。
他唯一的擔心就是,“太上皇會不會因此生氣?”
畢竟太上皇保甄家的態度很明顯,他雖然不在朝中任職,風聲還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新帝微微一笑,指著那些賬本詢問,“郡王在外麵養了一房小妾,花了一些錢財給她和你們的兒女置辦家業,又不想讓太妃和王妃知道,於是讓王府管家做賬,平了此事。但你明明取走五萬兩,管家卻借著你在南邊,不常管府裡的事,欺上瞞下,直接撈走了十五萬兩,事後還讓你背鍋,不知郡王作何感想?”
南安郡王麵色一紅,羞窘不已。
這是真事,不是新帝隨便說說的。
南安郡王妃是太妃的親侄女,郡王的表妹,為人善妒,雖也讓南安郡王納妾,但都是一些容貌普通的,包括側妃,不過是她身邊的侍女,因為生了女兒,被提拔為側妃。
府裡唯二的兒子,都是南安郡王妃生的,其餘皆隻有女兒。
南安郡王麵上不顯,心裡肯定是不滿的,但王妃有太妃護著,還生了唯二的嫡子,就是看在兩個嫡子的麵上,他也不能讓王妃下了麵子。
但男人嘛,尤其是戍邊的將領,心裡不願老實的時候,王妃一個守在京城的婦道人家,怎麼可能看管的住。
在南邊,南安郡王就納了當地一位美人,寵愛非常。
這美人為她生下兩兒一女,因為是當地酋長之女,之後要接酋長位置的,自然不願意跟著他來京城,當低人一等的妾室。
且這女人在南邊可是被稱呼南安郡王夫人,對外很多人都不知道,南安郡王在京城還有一個正經的王妃呢。
要是她母子四人的事被王妃知道,一查起來,豈不要氣死?
等入了京,兩子一女就成為了庶子庶女,哪有在南邊借著南安郡王的勢作威作福來得暢快?
於是她就以女兒要成為酋長繼承人為由,拒絕了名分,順便還為自己的兒女討要好處。
南安郡王私心裡也不想母子四人被太妃和王妃知道,以免家宅不寧,又心疼愛妾和孩子們,要什麼給什麼,前前後後搭進去至少幾十萬兩。
弄得南安郡王手裡都沒什麼錢了,隻能悄悄寫信給管家,讓他想辦法。
南安郡王還以為這事做的隱秘呢,沒想到新帝竟然知道了。
他一邊覺得羞惱,一邊暗暗心驚,新帝果然好手段,連這種事都能發覺。
也不知道在背後編織了多大的網,難道四王八公和朝臣身邊,都有他的眼線?
這麼想著,他渾身冒出冷汗。
“嗯?想清楚了嗎?”新帝輕聲道。
“想清楚了,老臣要是發現管家背著老臣,貪墨了家中的銀錢,還打算讓老臣背黑鍋,一定會非常生氣,這樣中飽私囊,貪得無厭的管家絕對不能再用!”南安郡王信誓旦旦道。
“這就對了,所以你不用擔心太上皇會因為你揭露此事,就對你有想法,相反,他會覺得你明察秋毫,是清理江南鹽場的好人手!”新帝語帶誘惑道,“到時候朕也會推你一把,讓你成為新的巡鹽禦史!”
南安郡王眼神陡然一亮,這可是大大的肥差啊,隻要做上幾年......
但他好歹是掌軍的將領,沒有那麼容易上頭,沉下心詢問道,“陛下是想要?”
“江南鹽商賺得盆滿缽滿,卻不思報效國家,寧願把錢扔到水裡比富,也不願意把鹽價降低一點,讓老百姓吃得起鹽,我身為帝王,不能放任他們繼續胡作非為,打算換一批鹽商,”新帝大義凜然道,其實就是想要把鹽商換成自己人,以後的孝敬也都是他的了。
“這......”南安郡王驀地睜大眼,誰不知道那些鹽商身後錯綜複雜的關係,動了他們,或許就是得罪了整個朝堂!
“請皇上三思!”他絕對不能乾。
“抄出來的財產,直接充入西南軍營如何?用以征討不臣服的茜香國,”新帝挑眉。
南安郡王的心重重一跳,鹽商豪富,隻要多抄幾家,千萬兩銀子還不手到擒來......
“朕隻要巡鹽禦史的位置,”意思是說,那些錢就當軍費了,等南安郡王辦完這件事,就可以去南邊練軍了。
有錢有兵,南安郡王的權勢達到頂峰,再有功勞,還怕那些朝臣嗎?
到時,世襲罔替也不是不可以想一想!
閉上眼,南安郡王仿佛看到了那樣美妙的場景,下定了決心,“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