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祖父並不是科舉入仕,原不過一普通商人,家裡略有薄產,和當地縣主簿聯姻,娶了官家小姐為妻。
一次偶然的機會,安祖父獲得了一個買官的資格,花掉了家裡全部積蓄,為自己謀了一個虛職。
掛著這個官職,他的生意蒸蒸日上,家裡重新富裕起來,比以往更甚。
此時他與妻子已育有二子,就是安縣令的大伯和二伯。
男人嘛,有錢就忍不住納妾,一次偶然的機會,他見到家中犯事,被發配為官奴的小姐,見對方生的花容月貌,就買回來當小妾。
這小妾魏氏不僅生的花容月貌,更是才情手段都不缺,不過幾月功夫,就哄得安祖父抬她為二房。
後兩人生了一兒一女,就是宮裡的賢妃,和安縣令的父親安延遠。
幾年後,小妾的家中平了反,魏父從流放之地回來,本打算接回女兒,可她已經嫁人,還育有兒女,總不好叫她合離再嫁吧?
但好好一個官家千金,竟成了商人的二房,魏家肯定也不樂意,這會影響到家族其他女子姻緣。
怎麼辦呢?半年後,安祖父的原配去世,魏氏被順利扶正,兩人的孩子也成為了嫡子嫡女。
在新嶽家的幫助下,安祖父竟然也做到了五品官。
他的兩個大兒子在成年後,就被分了出去,在老家經商,唯有小女兒小兒子帶在身邊。
後來小女兒在嶽家的運作下,入了四皇子府當妾室,而兒子安延遠也考中進士。
這些年,安延遠在姐夫新帝的提拔下,一路從正六品做到從二品大員,可謂是風光無限。
安孟文是他的庶長子,通房姨娘所生,在安延遠還沒娶妻的時候,就懷了這一胎。
這對大戶人家來說,是相當不講規矩的,但凡疼愛女兒的人家,都不可能把女兒嫁給還未成婚,就已有庶子的人。
因著這件事,安延遠聯姻的檔次生生下降一大截,安家對於這個通房和庶子怎麼看怎麼不順眼,生下來後直接打發去了莊子上,對外表現出完全不在乎的態度。
後來安延遠成婚,妻子是魏家表妹,為表示賢惠,魏夫人提議把庶子接回來。
當然通房沒這個待遇,依然扔在莊子上自生自滅。
這番表現讓安家人對於這位新夫人非常滿意,乾脆把安孟文的一切交給她處理,從不過問。
安孟文出生的時候,身體還很健康,去到莊子上,也很少生病。
可到了魏夫人身邊撫養,就總是七災八難的,好幾次差點病死。
三歲那年,魏夫人生下嫡子,府裡正為嫡子降生而高興呢,得知他又生病了,隻覺得晦氣,又把人挪到莊子上,交給通房自己照料。
在生母的照顧下,他平安活了下來,隻是身體變得極為虛弱,動不動就病一場,和健康的嫡子完全不一樣。
府裡就更不待見了,幾乎不過問莊子上的事。
就這樣長到了六歲,府裡唯一的嫡子夭折,他們重新想起了這個庶長子,派人過來接,通房依舊扔在莊子上。
作為安家唯一的兒子,安孟文的待遇好了很多,不僅祖父母和父親疼愛,還專門為他請了夫子。
代價是,莊子上的生母沒了,生母娘家原本是安家的家生子,之前安孟文經常生病,要不是有外家人照顧,估計真活不下來。
然而這次,魏夫人打著為他好的名義,提了他生母為姨娘,順便把外家人全放出了府。
安孟文在安家算是孤立無援,身邊的下人都是魏夫人安排的。
四年後,魏夫人再次生下一嫡子,這次不是安孟文生病,而是嫡子嚎哭不止。
家裡請了和尚道士,都說兄弟相克,最好不要放在一起,不然都會沒了性命。
安孟文再一次被送走了,好在這次他已經十歲,進學幾年了,送去的地方不再是莊子,而是書院。
往後每年,安孟文隻過年回去一次,其餘時間都待在書院裡,直到六年後,考中了進士,直接來了五元鎮當縣令。
沒錯,安孟文現在隻有十八歲,已在此擔任縣令兩年。
十六的年紀,就能成為進士,是何等的耀眼,安孟文此人,該是天之驕子才對。
然而現實是,他被直接調到了這山溝溝裡,名為磨煉,實則被打壓。
且這個打壓他的人,除了魏夫人的娘家,還有安延遠這個親生父親!
原因無非利益取舍罷了,魏夫人娘家在朝中很有權勢,入朝的官員也多。
相比之下,安家隻有安延遠,新帝怎麼提拔,也不過一人罷了。
賢妃的二皇子想要爭奪皇位,還要靠舅舅家支持,不然他們很難鬥得過手握兵權的陸家。
他們的利益是一致的,而安孟文不是魏夫人所生,又太年輕,不能成為賢妃的助力,自然是被放棄的存在。
但他畢竟聰明,這麼年輕就成為了進士,陸家也舍不得放棄這樣的人才,互相妥協之下,他就被流放到這偏遠山區了。
沒有意外的話,在魏夫人娘家魏家倒台前,安縣令都隻會是縣令。
他短短十八年的人生,可太精彩崎嶇了,可這不足以讓春景露出那副表情,真正叫他訥訥不敢言的,是安孟文入前後的變化。
變化的時間點是在安孟文十歲,被送到書院的時候。
在這之前,他還隻是一個普通聰明的孩子,讀書能讀的進去,可因為身體不好,也算不上多優秀。
也因此魏夫人對他並未重視,就這副身子骨,進了考場真的能活著出來嗎?
之後安家把他送到以嚴厲著稱的書院後,魏夫人就更是收回了全部關注,一心撲在自己的幼子上。
然而到了書院之後,安孟文的表現就全變了,從一個懵懂體弱的孩子,逐漸蛻化成身體健康,思維敏捷,天才般聰慧的學子。
短短三個月時間,他不僅養好了身體,還從初級教授四書五經的丁字班,升到了以考秀才為目標的丙字班。
性格也從沉默寡言,怯懦膽小變得落落大方,爽朗大氣,夫子同窗都很喜歡他。
前後變化何止天翻地覆,就仿佛完全兩個人。
隻不過安家把他送走後,就再也沒管過,隨身跟著的小廝,也在他進入書院的幾天後,‘犯’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錯誤,被書院趕了出去。
而書院離京城比較遠,在通州一帶,雖然也有京城來的學子,和安家以及魏家都沒什麼交集,並不知道安家長子是個什麼性子。
在信息互相不流通的情況下,誰也沒發覺他的變化如此之大。
可春景專門找人去查了,就知道這變化有多奇怪。
他不由想到了自小就妖孽的公子,不敢往神異的方向猜測,怕連累到公子。
蘇葉看到這裡,也大致看明白了,這丫就是一穿越者,至於是什麼類型的穿越者,還需要進一步分析。
她接著往下看,安孟文每年回一次家,有意識裝成病弱怯懦的模樣,借此迷惑安家人。
兩年後,他借口書院要求每位學子都必須參加童生試,以積累經驗,征得安家人同意。
這家書院是這樣的,本就是為了培養專門科舉的人,不光教學嚴厲,還會要求他們參加每一次科舉。
考不中沒關係,你去試一試,發現不足才能查漏補缺嘛!
因為他回來這段時間,表現的臉色極為蒼白,成功蒙混過魏夫人的眼睛,讓她以為這個庶子真的身體很差,想著這樣體弱,說不定就病死在號房裡呢,於是並沒有阻攔。
好在安家祖籍不在京城,必須趕回福州安縣考試,安孟文去了之後,直接連考三場,中了秀才。
捷報送到京城時,安家還不敢置信,這就考上了,這麼簡單?
就在魏夫人不高興,打算使絆子的時候,另外一個壞消息傳來,從考場出來,安孟文就病倒了,此時已然起不了身,需要珍貴的藥材救命。
安家忙準備了許多珍貴藥材,然而在送出去前,魏夫人偷偷做了手腳,換成了藥性全失的壞藥。
安孟文自然不會吃這些完全沒藥性,甚至還可能有毒的藥,他本來也沒病,不過是騙他們罷了。
在安縣待了一年,名為養病,其實是在等鄉試的到來。
之後他一舉奪魁,成為本地的解元,風光無限。
這消息傳回京城,魏夫人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到現在她要還想不明白,就是真的蠢了。
她必須做點什麼,給那個該死的孽種一點教訓,不然他如此優秀又狡猾,豈不是威脅到她兒子的地位?
這時,京城的安祖父和安延遠同時收到一封信,信裡也沒寫什麼,隻闡述了奪嫡的危險性,先太子的事才過去多久,結果曆曆在目。
除了新帝的外家,其餘皇子外家全都遭殃,無一幸免。
他們怎麼就敢肯定未來二皇子一定會登上皇位呢?
長子怎麼了,先太子還居嫡又居長呢,妥妥的嫡長子,又是名正言順的太子,不照樣落得個那樣淒慘的下場。
二皇子比之先太子,差了不止一星半點,所幸他的對手們質量也不高,完全比不上父輩皇子們,這才讓二皇子有一爭之力。
可奪嫡之路,艱難重重,危險係數太高,安家和魏家都卷進去了,他們真希望安家跟著被一網打擊嗎?
安家需要留下後路!
基於這點,安延遠在和魏家談判的時候,沒有妥協,讓安孟文順利參加了會試。
但是,授官時,兩家同時出手,把他發配到這種偏遠之地。
安家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庶長子得保下,不過家族資源隻會留給嫡子。
安孟文和安家的關係,彼此對立,不是東風壓到西風,就是西風壓到東風。
他一定很想二皇子奪嫡失敗,進而安家魏家跟著完蛋,倒是一個可拉攏的對象。
不過,蘇葉表示還是要再觀察觀察,但凡穿越者,都有雄心壯誌。
看著安孟文之前的表現,也不像沒心計的,相反,拿捏安延遠和魏夫人是一把好手。
按理來說,他對付安家,應該手到擒來,再不濟投靠二皇子的對手,三皇子和五皇子都可以。
身為穿越者,或許對王嬪所代表的王家存在疑慮,三皇子和五皇子卻沒這個顧慮不是嗎?
可資料上顯示,安孟文竟真的安安穩穩待在這裡當縣令,並沒有去摻和奪嫡。
哦,對了,他還開了一些作坊,但並不是為了賺錢,是專門用來引導改善當地百姓生活的。
就比如鬆墨作坊,本地有一種非常好的材料,可以用來製作上好鬆墨,但這裡並沒有人懂製墨。
他不僅懂,還手把手教導匠人,並對工坊進行流水化管理,招收一批當地百姓,開的工錢和江南的其他工坊也不差什麼了。
除此之外,還有修路,修房子,疏通河渠,建立碼頭,開放商業貿易限製等等,樁樁件件都是為了發展本地經濟,帶領百姓過上好日子,稱得上一句父母官!
蘇葉好奇,是真的喜歡基建,還是另有所圖呢?
通常這樣有能力的穿越者,隻有兩條路,一是憑借功績,位極人臣,名傳千古。
而另外一條,自然是一步步發展勢力,最終走向爭霸之路,比如她蘇葉。
如果是後者,那兩人之間必有一番較量。
蘇葉希望是前者,這樣自己就可以收服一個能乾且充分領會她意圖的下屬,想來未來改革之路,必將事半功倍。
合上資料,她露出感興趣神色,“走,我們去會會這位優秀的縣令。”
三人從客棧出來,走到大街上,發現眾人紛紛朝著一個方向去,麵上全是興奮好奇。
春來拉過一位大嬸,“嬸子,你們這急匆匆的,做什麼去?”
“誒,你是外地來的吧?”那大嬸被拉住也不惱,反而興奮道。
“是,你如何知曉?”春來笑著道。
“嗨,我們本地人都知道,走走走,和我一起去,有熱鬨看了。”大嬸說著,拉著春來就往前衝,邊走還不忘解釋,“肯定是又有女子向我們縣老爺示愛,這事每幾個月都要發生一回,我們都習慣嘍。”
“安縣令?”三人對視一眼,春來繼續詢問。
“是是是,我們縣老爺長的可俊了,還是進士老爺,又有本事,是個大大的好官,我們本地百姓可喜歡他,更不用說那些姑娘們了,誰見過這樣英俊的郎君啊。之前就有一位苗族姑娘,一眼就看中了咱們縣令大人,叫人搶回去成親。那女子身邊跟著的,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縣令文文弱弱的,一看就不是對手。”
“那後來呢?”蘇葉感興趣提問。
“後來?”大嬸搖搖頭,“不知道我們縣老爺和他們說了什麼,兩天後就被送回來了,也沒成親,之後那苗族姑娘就嫁人嘍。”
“哎,”春來遺憾歎氣,這要是成功了該多意思啊。
大嬸也跟著歎氣,“後來縣老爺每次出門,都會帶著侍衛,那侍衛身手可好了,唰唰幾下就把人打倒,那些姑娘再不敢搶人,隻能當街表白了。”
“哈?”春來大感興趣,“所以......這是又有人向縣令告白?走走走,我們一起去看。”
這種熱鬨,在江南可從未見過,新鮮極了。
蘇葉也覺得有意思,扇子一打,不緊不慢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