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的波拿巴黨人都如此,可以說大部分人其實有理想有抱負,當然,在黨群裡,害群之馬少不了,”蘇葉實事求是,“你如果恨,應該找當初害了你父母的人報仇,而不是同為波拿巴黨徒的奴瓦蒂埃。”
瑪麗安不聽,隻咬牙切齒問,“那他是好人嗎?他有沒有做不好的事?”
蘇葉避開她的視線,突然道,“這房子原本屬於誰?”
瑪麗安不明所以,然後細細回想,“好似一位老婦人,她兒子死在戰場,房子就到了他手裡......”
她嘴角逐漸翹起一抹嘲諷,“看,這不就是證據,他們的戰爭害死了老人的兒子,而他還霸占老人房產。”
“好吧,我承認你是對的,維爾福家族......並非善類,奴瓦蒂埃先生自己是波拿巴分子,他兒子卻是保皇黨,不久將迎娶國王心腹重臣聖梅朗侯爵的女兒,然後成為整個法國權勢滔天的人物,他們都是合格的政治生物。但誰讓這是國王陛下盯上的凶手呢,你不能動,動了就要付出代價!”蘇葉聳肩,一派輕鬆道。
瑪麗安嘲諷,“你們也隻看重利益,何曾管彆人死活。”
“誒誒誒,彆把我和那些人混為一談,嚴格來說,我隻是一名接受了委托的偵探,為我的委托人儘快解決煩心事罷了。”蘇葉無所謂道。
“所以你的目的,隻是找到他,然後呢?”瑪麗安問。
“然後告訴安德烈先生,讓他上門抓人,”蘇葉道。
“這麼簡單?那你為何還不行動,你不是已經知道他就是奴瓦蒂埃了嗎?”瑪麗安質疑道。
“這不是很明顯嗎?我隻是找到了這人的線索,但殺人的證據還沒有找到,這位先生也是響當當的人物,沒證據可不能把人處決,會讓人以為國王為清除異己而誣陷,損害清名。國王陛下和安德烈警監早已猜到是他,這不是苦於沒有證據嘛!”
“證據?證據!”瑪麗安喃喃,“什麼樣的才算證據?如何拿到證據?”
“這最有利的,就是看到他殺人過程的人證,要沒有,物證也算,比如那件藍色燕尾服,榮譽騎士團勳章之類的,如果上麵有血跡,就是更充足的證據。最後如果找到凶器的話,我是說殺害凱斯奈爾將軍的那把小刀,但這可能性不大,凶手殺人後肯定會快速處理掉凶器,除非那刀有特殊意義。”
蘇葉循循善誘,不知不覺已經把瑪麗安的思維徹底帶偏,讓她從一開始售賣消息的人,變成主動想要複仇的人。
沒錯,在看到那張全家福的瞬間,她就有此打算,之前給錢買消息的姿態,不過是為了迷惑她罷了,放鬆她的警惕心。
“好了,你就彆想這些了,我已經盯上他,相信經過仔細調查,一定能找到他殺人的證據,到時候他會被送上絞刑架,也算給你報仇了。你若想幫忙,不如仔細回憶一下,他是否有那樣的衣服,以及有隨身攜帶小刀的習慣......”
瑪麗安神情恍惚,完全不顧她說了什麼,隻怔愣站在那裡,半響表情才有了變化,逐漸變得堅毅。“我可以幫你!”
“什麼?”蘇葉故作驚愕,隨即不相信道,“你能幫什麼,提供消息就是最好的幫助了,你可不要做多餘的事,要是打草驚蛇就麻煩了。”
“按照慣例,我明天會去打掃他的房間,我可以趁機翻一翻有沒有你想要的證據,”瑪麗安道。
蘇葉聞言大喜,“真的嗎?那太好了,這些錢是你的了。”
說完認真叮囑道,“你一定要小心,發現了也彆輕舉妄動,以免奴瓦蒂埃對你痛下殺手,也彆自作聰明寫什麼舉報信,警察署指不定有他的人,除了安德烈先生,其他人都不值得信任。後天我會再來一趟,到時候發現了什麼,告訴我就是。”
她一副生怕功勞被搶走的模樣,讓瑪麗安眼神閃了閃,輕聲應下。
見此,蘇葉起身離開,背對瑪麗安的嘴角微微翹起。
有瑪麗安出麵舉報,就不會有人知道,奴瓦蒂埃出事,有凱斯奈爾家族手筆。
不過顯然這女人並不太聰明,能想到的方法無非栽贓,把帶血的藍色燕尾服和凶器小刀放在奴瓦蒂埃的房裡,自己再給丹德烈寫舉報信,如此警察們就可以搜出證據了。
但蘇葉並不相信她的動手能力,因此提醒了時間,得在後天之前。
瑪麗安最遲明晚會辦好這件事,到時候她過來一趟,把瑪麗安準備好的栽贓之物完善一下,不留下任何破綻。
相信為了不讓奴瓦蒂埃覺察房間裡多了東西,瑪麗安一定會想辦法拖住他,讓他儘可能待在外麵。
而蘇葉正好趁這段時間,翻找一下線索,找出他殺害凱斯奈爾將軍的真正原因。
瑪麗安看著她下樓的背影,眼眸逐漸變的陰沉。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斃,這個仇她得親自報!
反正也命不久矣,不如拖著仇人去死,不就是舉報信嘛,她會寫!
離開67號房子,蘇葉路過咖啡館,見玻璃窗內,紅衣女郎正在和幾位漂亮女郎說話聊天,愜意極了,態度自然的揮手打招呼。
紅衣女郎瞥見她,也滿臉笑容,用口型道:先生,下次見!
下次啊,蘇葉輕鬆地想,也未必沒有下次,且先讓她看看瑪麗安的能力。
一下午跑了這麼多地方,還費心費力找線索,蘇葉早就累了,看著太陽漸漸西斜,招手叫來一輛馬車,先回將軍府。
在另外一條街道下車,然後用輕功回到房間,重新梳妝打扮,穿上華麗的女裝,這才推開房門走出去,正好碰到前來喊人的埃米。
“小姐,夫人留下五位客人,請您晚上作陪。”
蘇葉立刻明白,這是凱麗夫人選定了人,讓她把關的意思,“好的,我知道了,你讓管家好好準備,她們肯在媽媽生病的時候前來探望,我感激不儘,讓管家務必準備最豐盛的食物。”
“夫人已經交代過了,小姐,您不用操心,”埃米連忙道。
“我如何能不操心,父親去世,媽媽又病了,我必須撐起這個家,”蘇葉搖搖頭,故作哀傷道,“對了,警察署那邊可有消息傳來,殺害父親的凶手找到了嗎?”
埃米搖頭,“還沒有。”
蘇葉蹙眉,“那父親的屍身是否也不能下葬?”
“是的,管家說還需要一段時間,必要的話,會進行解剖。”
“什麼?解剖?那太殘忍了,媽媽絕對聽不得這個,”蘇葉連連搖頭。
“所以管家說,最好不要告訴夫人,她不能再犯病了,但又需要您拿個注意,”埃米小心翼翼的看她的臉,生怕她也被刺激得發病。
蘇葉按著額頭,一副無法接受的模樣,虛弱的靠在牆上,“你讓我想想,不是還沒到那一步嘛。”
說完,她就腳步急促離開了,動作之迅速,幾乎是小跑,生怕慢一步就被埃米逼著做決定。
走到拐角,差點撞到人都沒發現,依然魂不守舍模樣。
“哦,天哪,凱斯奈爾小姐,發生了什麼,你臉色怎會如此差?”差點被撞的夫人是留下來的客人之一桑切茨夫人。
她是位中等身材女士,喜歡用羽毛裝飾自己的衣服和帽子,因此裙擺上是大片大片的絨毛,精致華麗的設計,絢爛的色彩,讓她走到哪裡都是一道風景線。
最重要的是,這是位有錢寡婦,繼承了王亡夫遺產,雖有子女,可錢財都掌握在自己手裡。
她是那種可以動用大筆資金購買產業的人,但蘇葉並不看好她,一是這人太高調,喜歡八卦彆人,更守不住秘密。
二是她對經營沒有多少頭腦,雖然容易腦子一熱,被人攛掇消費,可過後這些產業出現問題,她興許會把錯推到凱麗夫人頭上,然後一直惡意詆毀。
未來她們有可能回到法國的,這裡畢竟是她即將繼承爵位的地方,兩三年總要回來一次,搞得和流亡在外似的就不好了。
因此凱麗夫人好不容易經營出的好名聲,不能被打破。
“哦,是關於父親的事,”蘇葉勉強笑笑。
“可憐的孩子,你是如此需要上帝垂憐,要是祂知道忠實的信徒正在遭受苦難,一定會憐憫的降下福祉,不叫祂可憐的子民如此痛苦,”桑切茨夫人以半詠歎調的方式,熱切得注視著蘇葉,眼中甚至出現淚水,好似特彆感同身受。
蘇葉嘴角抽抽,為這虛偽做作的姿態,也不知道凱麗夫人是如何忍受的,嘴裡卻道,“我隻希望上帝能憐愛祂的子民,接引祂可憐被害的孩子上天堂。”
“會的,凱斯奈爾將軍是那麼好的人,地獄可不容不下他,”桑切茨夫人滿臉真誠道。
兩人又說了幾句注意身體健康的話,蘇葉終於找到機會告辭,先去見了凱麗夫人,聽她先介紹一下五位客人的情況。
“桑切茨夫人我已經見到了,她的性格不合適,”蘇葉道。
凱麗夫人點點頭,果斷切換下一個人選,“文森小姐,她是公爵唯一女兒,母親給她留下大筆嫁妝,但這些錢還掌握在她父親手裡,隻有結婚才能獲得支配權。公爵閣下......是一位有私心的父親,文森小姐是她最小的孩子,比兄長們小了十幾歲。公爵繼承人和公爵次子都不滿母親把所有嫁妝給妹妹,雖然沒鬨出什麼消息,但惦記是肯定的。”
“文森小姐今年十七,如果能在一兩年內嫁出去,這筆資金還能到手,可拖一拖,公爵閣下未必能堅持到那個時候。”
“錢很多嗎?”蘇葉詢問。
“估計有三十萬法郎,”凱麗夫人想了想,給出一個天文數字。
“這麼多?”蘇葉意外,怪不得公爵繼承人都覬覦了,這可是一筆龐大數目,“公爵的三個孩子,都是公爵夫人生的,沒道理給女兒留這麼多,而不給兒子留吧?”
“不錯,其實當年公爵兩個兒子得到了來自外祖父的饋贈,當年一家龐大鐵路公司的股份,每年至少幾萬法郎的收入。正是如此,公爵夫人才決定把嫁妝都留給女兒,隻不過那家公司後來倒閉了,兩個兒子都沒獲得好處,因此對妹妹能得到的錢財更加覬覦。”
“直接是現金存在銀行?沒有置辦產業嗎?”蘇葉不明白為什麼不拿去做投資,就算投資工廠怕賠了,可購買田產房產或者債券,也比白白放在銀行強吧。
“公爵並不是善於經營之道的人,”凱麗夫人隱晦提醒,要是擅長,當初也不會娶一個富商之女。
“那麼,保守的公爵先生,會因為兒子們略顯窘迫,而想要均分女兒的財產嗎?”這年頭男人都看重兒子,尤其是繼承家業的長子。
要是公司股份還在,或許公爵也能當個大方,寵愛女兒的父親,可公司破產了,兒子們隻能繼承他那部分產業,加起來都沒女兒獲得的多,難道還能不動心嗎?
“不隻是均分,他甚至想要讓女兒放棄財產,”凱麗夫人麵露不屑,“當初文森小姐和莫雷爾伯爵次子相愛,差點談婚論嫁,莫雷爾家族提到那筆嫁妝,文森公爵就找各種借口不同意這門婚事。”
“那麼我猜,當初公爵夫人去世前,是信任自己丈夫的,於是隻讓他托管,而沒寫下什麼遺囑,以及具有法律效力的證書。所以公爵打算等到自己去世,自己兒子就可以侵占這筆財產,而他是不知情的。”
這就是所謂的又當又立,文森公爵既想兒子得到錢,又不想壞了自己名聲,於是乾脆誰獲得好處誰壞名聲,而他還是清清白白,公正嚴明的好公爵,好父親形象。
“是的,男人的虛偽,”凱麗夫人淡淡道。
“那麼文森小姐的意思呢?”有道是人自救,人恒救之,得先看看這位小姐的態度,才決定要不要用她。
“文森小姐在等一個機會,小莫雷爾先生也一直在等她,”凱麗道。
低頭想了想,蘇葉突然笑道,“我聽說莫雷爾家族和班尼特銀行的其中一位股東有親戚關係?”
凱麗夫人仔細回憶,不確定的道,“如果那也算的話。”
其實就是莫雷爾伯爵有個情人,是那位股東的侄女,說是親戚,其實勉強,不過是想要通過這層關係,巴結上有權勢的莫雷爾伯爵罷了。
“想來伯爵閣下當初提到那筆嫁妝,也是心動的,如果有機會,肯定想讓其並入家族中,”三十萬法郎呢,誰能不心動?
“你的意思是,讓這位伯爵動手,威逼文森公爵答應?”凱麗夫人不確定道,莫雷爾伯爵應該不會這麼乾,要是想這麼做,早就行動了,何必等在現在?
何況兩家的權勢相當,他未必鬥得過。
“不,隻是由他出麵罷了,如此等到事情爆發,所有的火力和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如此我們就能隱藏住自己,”蘇葉笑著道。
“請告訴我,要怎麼做,親愛的,”凱麗夫人頓時精神了。
“首先,莫雷爾先生得放出伊索銀行倒閉的內部消息,且這消息必須讓文森公爵相信,”文森小姐的嫁妝,就存在伊索銀行,要是知道這家要倒閉,一定第一時間把錢提走。
“其次,由那位股東先生出麵,說服文森公爵把錢存入班尼特銀行,許上一定好處,或者暗示可以暗箱操作,等到以後公爵繼承人取錢會給予方便之類的,他會答應的。雙方約定好取錢的信物和口令,而不是哪個人取,公爵會以為這是給他行方便,定然欣然應允。”
畢竟他的小心思不想暴露,就不能光明正大說讓兒子來取,約定文森小姐的話,他肯定不樂意,信物就是最方便做手腳的了。
之後錢被人取走,公爵繼承人也怪不了銀行,畢竟信物和口令對方都有,沒道理不讓取吧?銀行是按規章辦事的!
“第三步是拿到信物,這個隻能靠文森小姐自己,有銀行股東提供的信物樣子和口令,想來她找到會比較容易。”
“而第四步就要讓文森小姐明白,錢放在那家銀行,屬於她還是莫雷爾家就不好說了,但她直接取出來,也會驚動最大股東,因此最好信物和口令都交給彆人。而這個彆人按約定去取錢,銀行不能不給,因為這是規定!到時隻要想個辦法把股東先生和莫雷爾伯爵支出去,再找人取出來就行。”
“文森小姐不可能白白把錢給彆人,所以她必須秘密購買產業,讓產業都落戶在自己名下,如此等到事發,莫雷爾伯爵發現,也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了,還會讓兒子儘快娶她進門。從此這些產業捏在她手裡,再不是其他人能隨意處置的了。”
凱麗夫人聽完,眼神發亮,“全程都不需要我們參與,隻要找個信得過的人,去引導文森小姐就夠了。”
“不錯,屆時讓凱斯奈爾家族暗地裡的人出手好了,”蘇葉點頭,其實是打算親自上,化妝易容後,誰又能認出她來?
不管是引導還是交易,乃至取錢,都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