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三個月後,他們不再對我用酷刑,而是讓我修理用壞的機器,如果不照做,就砍斷我一根手指。我當然不敢反抗,說實話,我寧願死,也不想再受這樣的折磨,可我明白,他們輕易不會讓我死。而我也不想再受那些想一想就不寒而栗的折磨了,隻能幫他們修好機器。”
“之後一個月,我迎來了平靜的日子,這讓我有片刻喘息,一月後,他們認為一台機器實在不夠用,又命我研製更好的機器,實在那台一月壞一次,效率也沒鑄幣廠的高,他們眼紅更好的。”
“我知道,如果不同意,他們會用儘各種手段對付我,那些疼痛折磨的日子,深深刻入我的靈魂,使我不敢有絲毫反抗。按照他們的要求,我孜孜不倦研究著新的機器,之後又研究各國貨幣的製造工藝和材料配比。從那個廠裡出去的貨幣越來越多,金幣銀幣乃至銅幣都有。”
“擁有了鑄幣的能力,他們的勢力無限膨脹,到了後期,彆說在他們守衛深嚴的基地,就是附近的大小城鎮,都成為他們的勢力範圍。在政府眼皮子底下,他們弄了一支私人武裝。人心不足蛇吞象,似乎國王的順遂養大了他們的胃口,想要光明正大割據一方,而不是默默隱藏在黑暗裡行事。”
“於是他們想要製造武器,隻有自己能製造武器了,才能和美國政府抗衡不是嗎?我又迎來新的任務,設計製造武器,說實話,那是我的知識盲區,身為虔誠的基督徒,我討厭一切熱武器。可我也沒忘了,那生不如死的三個月,勉強答應下來。”
“不得不說,在武器方麵,我還是有一點天賦的,花了兩年時間門研究,終於造出第一把木倉,此時,我已經成為研發部門的高層,身邊有無數幫手。我不知道他們是自願的,還是和我一樣,被折磨後,壓根不敢反抗。”
“就這樣,渾渾噩噩過了十幾年,讓我造什麼就造什麼,不會就去學,直到造好為止。野心無止境膨脹的後果,就是他們正式和美國政府宣戰了。”
埃裡克麵上露出奇怪的笑容,似嘲諷似解脫,“趁著美國和英國打仗期間門,他們宣布獨立,不受美國政府管轄。此時英國在海上占儘優勢,而美國在加拿大前線占據主動,誰也奈何不了誰。他們以為,這會是一場持續的拉鋸戰,英國絕對想趁機讓美國重歸旗下,而不是徹底獨立出去。而美國也想把英國勢力掃除,尤其想將加拿大並入國土。至於他們這遠在南部的小小地盤,應該不會被放在心上才對,他們就有了趁機坐大的機會,不行也可偏安一隅。”
“為此,他們給英國海軍元帥甘比爾去了一封信,表達了臣服之意,意圖借英國的勢,轄製美國。然而這種戰爭打得索然無味,英美雙方各占優勢,誰也奈何不了誰,加上波拿巴在歐洲大陸的蠢蠢欲動,吸引了英國的注意力。比起遙遠的美洲大陸,自然是近在眼前的皇帝陛下是最大的威脅。”
“因而他們很快握手言和,達成協議,為表誠意,英國人直接把他們給賣了,美國政府對此非常惱火,調轉槍頭直接對上了他們。不過半月時間門,就把他們辛苦二十多年建立起來的勢力全部摧毀,大部分成員被抓,包括我。”
“而我是英國人,我證明了這一點,且積極配合,供出了他們所有資料,以及參與人員名單。在這之前,我還通過好不容易培養的渠道,給英國海軍統帥送了一封信。我沒表明自己的身份,所有人都知道,奧爾裡奇·賽迪爾已經死了,表明身份也隻會惹來懷疑,於我的計劃不利。”
“信裡隻強調了一點,我知道他們存放金幣的倉庫位置,雖然他們鑄造的金幣沒得到官方認可,但一模一樣的材料,做不得假。所有那些也都是真幣,我相信元帥會動心的。”
“果然,他找了些理由,把英國人都要走了,包括我。然後我以最快的速度,帶領他們找到藏金幣的地點,趁美國政府還沒反應過來,把整個倉庫的金幣都運走了,鑄造金幣的機器,尤其是鑄造英鎊的,全部摧毀後,火速撤離。”
“那是一筆龐大的數目,我也算是將功折罪,回到英國後,重新辦理了身份,拿著一點點獎勵,回到本市,餘生隻剩下報仇。可我遲遲下不了決心,奧爾裡奇父子死了,賽迪爾家族就再沒了繼承人,我尋找了兩年,一無所獲。沒想到,我都放棄了,上帝竟如此厚待賽迪爾家,讓您送來了霍恩,霍恩·賽迪爾,他會是賽迪爾家族的繼承人,我保證!”
“在酒館給莫迪摩爾下藥的是誰?”蘇葉詢問。
“萊斯特,”這次埃裡克沒有保持沉默,而是說出了答案。
蘇葉並不意外,審問過程中,她並沒有發現下藥的嫌疑人,就該猜到的,要麼是莫迪摩爾自導自演,要麼是另外一名死者萊斯特。
隻是萊斯特的身世非常清白,和莫迪摩爾也沒有仇恨,她沒調查出原因,“目的呢?”
“是為了報恩,”埃裡克眼底閃過一抹黯然,“我曾經幫助過他,兩年前他失手打死一名欺辱他心愛姑娘的貴族,是我幫他掃清了尾巴,讓另外一名惡棍成了嫌疑犯。”
“所以他加入雅各賓派是遭到不公平待遇,因為足夠激進,成了黨派中堅定份子,莫迪摩爾拿他當心腹,從未防備過。他們計劃燒毀櫻池莊園,也是他告訴你的,”蘇葉總算明白了。
兩年前這件事掃尾做的好,就連她都沒把那件發生在南安普頓港的命案,和萊斯特聯係起來。
埃裡克默然點頭,“我原本隻想讓他在莫迪摩爾的酒裡加點苔黴素,造成病發的效果,好阻止火燒櫻池莊園。但他說,不管多大的困難,就是病得起不來,莫迪摩爾都不會放棄。他也曾試圖勸說莫迪摩爾換一個地方,但櫻池莊園是本市除諾森伯蘭城堡外,最豪華的貴族莊園,相比十多英裡外的諾森伯蘭城堡,自然是近在眼前的櫻池莊園,造成的震撼效果更強烈。”
“何況他調查清楚了,相比寬和好名聲的諾森伯蘭公爵,奧爾裡奇·賽迪爾對佃戶要惡毒的多,他們使勁壓榨其他人,才是需要被鬥爭的對象,也更能引起民眾的悲憤共鳴,而不是對上名聲好的諾森伯蘭家族,反倒惹人同情公爵,對雅各賓派越發厭惡。”
“我知道他說的是對的,但那是我的家,絕不允許任何人毀了他。於是命令萊斯特無論如何都要阻止這件事。我把苔黴素,酒和牙鳥片水的配方告訴了他,我知道,他勢必會殺了莫迪摩爾,但我不後悔。我已經想好了,不會讓他遭難,事情發生後,確保剩餘的雅各賓派再不會打櫻池莊園的主意,就去殺了奧爾裡奇父子,然後自首。”
“但我沒想到,萊斯特會因為愧疚,搶先喝了有毒的酒,與莫迪摩爾一起死了,是我害死了他,” 說完,他眼底流露出懊悔。
“那麼,在賽迪爾小姐的藥裡動手腳的是誰?”蘇葉繼續詢問。
埃裡克一愣,隨即似乎想到了什麼,立刻道,“我親自下的。”
“不要撒謊,你知道你沒有能力讓索普從私生子變成婚生子,而我可以,你撒謊騙我是得不到幫助的。”蘇葉盯著他的眼睛。
埃裡克垂下眼,陷入掙紮。
這時,外麵傳來一個聲音,“是我做的。”
蘇葉轉頭,“哦,管家先生,我早該想到是你的,你一直是賽迪爾家族的管家不是嗎,忠心耿耿!”
“是的,我是賽迪爾家族的管家,老爺和夫人非常器重我,當年他們親自吩咐我,要好好輔佐奧爾裡奇夫妻,把櫻池莊園經營打理下去。這些年,我一直兢兢業業,從未想過,他們竟然是殺害老爺夫人的凶手。”
“你是怎麼知道的?”埃裡克扯扯嘴角,想笑卻怎麼都笑不出來。
管家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少爺,您受苦了!都是我無用,沒有保護好老爺夫人,害他們遭了歹人毒手。”
“所以你是認出了埃裡克,發現他並沒有回家認親的意思,才覺察事情有蹊蹺,”蘇葉點點頭,倒真是個忠仆。
“是,少爺突然出現在市內,相貌改變之大,要不是我從小看著他長大,熟悉他的一切,都無法認出來。我震驚之餘異常驚喜,本想上去和他相認,卻發現少爺一直躲著莊園裡的人,我知道這很不正常,耐下心來仔細觀察,發現少爺仇恨著奧爾裡奇夫妻,我就知道,他們一定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我沒有能耐,查了兩年才漸漸拚湊出部分真相,當年少爺出事,肯定是他們害得,那老爺和希娜夫人呢?他們害了少爺,怎麼會輕易放過老爺和夫人?雖然找不到證據,但他們是既得利益者不是嗎?所以哪怕為了讓少爺重新繼承櫻池莊園,我也不會放過他們。”
“選擇第一個向希娜小姐下手,是因為她的出生,讓克拉克子爵夫婦確認遺囑,以至於走向死亡,”蘇葉點點頭,那麼一切都說得通了。
“他們我不會放過的,”管家心疼的看著埃裡克,“我已經計劃好了,隻是沒想到,僅僅留您在書房一會兒,您就直接動手了,早知道,早知道......”
埃裡克五味雜陳,感動於管家的忠心,又難過他竟然為了自己謀劃殺人,“我本就命不久矣,你,哎!”
管家雖然沒成功,但畢竟付出了行動,因此牢獄之災是避免不了的。
“我不怕,”管家抹去臉上淚水,“櫻池莊園有了繼承人,我非常高興,就算現在死了,也沒什麼遺憾。”
埃裡克疑惑,“你怎麼......”轉頭看向蘇葉。
蘇葉攤手,“我並沒猜出是管家,隻是往櫻池莊園送了一封信,表明麥克默多·賽迪爾曾秘密有過一段婚姻,還生下了繼承人。讓他們暫時不要慌,等待繼承人歸來,在這之前,維持莊園平穩運行就可以了。即便莊園主人未來不滿,想要解散他們,也會支付一筆遣散費,以及寫一封推薦信,比他們現在慌不擇路離開好得多。”
這當然是為了釣魚了,莊園裡既然存在為了埃裡克殺人的忠仆,那他自然也會希望前主人留下繼承人,肯定忍不住跑來警察署,確認未來繼承人是否屬實。
蘇葉提前交代過,如果有櫻池莊園的人到來,就帶過來,聽一聽他們的談話。
蘇葉一說不願意幫忙,管家就迫不及待跳出來承認,生怕索普不能成為真正的繼承人。
埃裡克沉默半響,露出一個苦笑,“女子爵,果真算無遺策!”
蘇葉站起來,隨意的舒展身體,“你要不要聽一聽我的計劃?”
管家立刻目光灼灼看過來。
“英格蘭和蘇格蘭交接的格特納格林是私奔者天堂,二十年前,麥克默多和菲安娜·索普相愛,礙於一個是貴族少爺,一個是女仆,遭到克拉克先生和希娜夫人私下反對。兩人不顧阻攔,跑到格特納格林結婚。在這裡,無需父母同意,隻要男女雙方年滿16,在一位見證人麵前立下誓言,結婚即成立。”
“兩人的戀情我知道,當初為他們大開方便之門,放跑一對年輕人的,就是我,”管家立刻配合道。
“見證人很容易找到,但婚書呢?要製作一份二十年前的婚書不容易吧?”
格特納格林小鎮手續再簡單,也需要注冊結婚的呀。
“這個你不用操心,等著簽字就行,好了,事情已經結束,我該告辭了,”蘇葉起身往外走。
“等等,我該怎麼感謝您?”埃裡克叫住她。
“不用,我不過是恰逢其會罷了,”蘇葉也不是特意幫他,隻是覺得有趣罷了。
“聽說子爵喜歡收集藝術品,尤其是畫作,賽迪爾家族有一些珍藏,如果您喜歡,可以都帶走,”埃裡克道。
蘇葉擺擺手,並不怎麼在意。
“其中一副色諾芬的畫作,充滿了神秘色彩,或許您會感興趣?”埃裡克繼續道。
蘇葉跨出的腳步一頓,轉頭看他,“色諾芬的《海島圖》?”
“是的,”埃裡克見她感興趣,鬆了口氣。
管家立刻道,“我會吩咐人送到府上。”
蘇葉點頭,離開了監獄,剩下的時間門,留給他們一家人敘舊吧。
殺人案告破,也就是說,諾森伯蘭公爵那一堆親戚,和殺人無關,剩下的諾森伯蘭家族就可以搞定。
走到警察署外,一個渾身狼狽的女人惡狠狠衝過來,似乎想甩她巴掌。
蘇葉一側身,腳一勾,她整個人趴到地上,頭狠狠磕在地板上,濺起一陣灰塵。
“喬伊斯?”蘇葉上下一打量,明白了,“那位富商得知你孩子沒了,直接拋棄了你。”
喬伊斯艱難的爬起來,“賤人,你們都是賤人,這麼算計我,早晚會遭報應的。”
這話讓不遠處的阿特利聽個正著,眼神冰冷掃過來,那不帶溫度的視線,讓她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蘇葉輕笑,“你的報應來了。”
話音剛來,兩個健壯的大漢撲上來,捂住她的嘴,直接拖走。
“唔唔,”她瘋狂掙紮,見無用,張嘴惡狠狠咬在大漢手上,對方吃痛鬆手,她待到機會立刻道,“你不想知道喬迪娜·福克斯的下落嗎?”
阿特利看她一眼,蘇葉微笑上車,“再見,有機會來埃文斯做客。”
阿特利眉眼柔和一瞬,語氣平靜道,“晚安,我的......女子爵!”
敲了敲車頂,馬車直接離開,顯然對喬伊斯口裡的福克斯小姐絲毫不感興趣。
眼見馬車漸漸消失,喬伊斯眼露絕望,對上阿特利沒有情緒的眼神,生出無邊的恐懼,“唔唔,我,唔唔!”
“威脅她?和她談條件?你膽子不小嘛!”阿特利看了眼大漢,轉身向著馬車離去的方向,慢慢踱步,身後,是戛然而止的掙紮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