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也往額心一抹，雙眼完全被金光吞噬，她仔細檢查卡爾的身體，那些關鍵經脈上的卡隘精密如初，完全沒有任何異樣。
金光消散，她點了點頭。
“但是我看到他的身體裡有個奇怪的裝置。”李陵也轉向克拉克：“你看看他的心臟附近？”
克拉克眼睛閃動。
“是的，有個起/爆/裝置。”他難以置信地說：“裡麵好像有一個小小的鉛室。”
“你終於注意到了，這正是我要說的。”卡爾轉向蝙蝠俠，他清楚地知道這裡究竟誰才是主宰他命運的人：“我的蝙蝠俠在我的心臟附近裝設了一枚引/爆/裝置，如果我再次做出過錯之舉……”
“Bong——”
“氪石子彈會炸穿我的心臟。”卡爾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講一個和他毫無關聯的故事：“從此世界安全，我再也不能對世界造成威脅。”
“這也是他放任我來這裡的原因，”卡爾說：“小也，他很擔心你，我不止一次看到他對著這個坐標發呆——他一直在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希望我能把你的劍還給你。”
李陵也神色愣怔。
“你怎麼一次都沒有回來看過他呢？”卡爾垂下眼睫低聲道，語氣充滿遺憾：“他失去了所有羅賓和阿福，蝙蝠洞裡空蕩蕩，像是他的墳墓——”
不得不說作為領袖、統治者，小鎮男孩的話術和演講能力都不可與從前同日而語。
他知道什麼樣的姿態、語氣最能勾起彆人的情緒……亢奮、狂熱，或者是痛苦。
那一瞬間莫名的悲傷和巨大的悔痛劍一樣刺穿李陵也的心口——她想起老蝙蝠孤獨的背影，欲言又止的下抿唇線。
這個世界的布魯斯還能隨心所欲地在蝙蝠俠和布魯西的殼子裡切換，但那個世界的布魯斯已經不能了。
他失去了所有的情緒，所有好的、哪怕是偽裝出來的情緒。
他乾枯、腐爛，像從枝頭掉下來的飽滿果子，餘生隻為孕育出人類文明前行的最後胚芽。
他的一生是痛苦彷徨的一生、是踏火執炬的一生，是作為蝙蝠俠、作為人類前行錨點屹立不倒的一生。
“這一切都是你為他帶來的。”李陵也無意識地喃喃，身邊空氣激顫，有猙獰的金色虛影隱隱浮現：“如果沒有你……”
布魯斯猛地擋住她的視線：“彆——小也，彆聽他的話，他是故意要激怒你……”
克拉克按住她的肩膀，一把將她轉向自己：“冷靜點，小也，悲劇無可挽回，但你至少不能和他一起墮落……踏過那條線就真的能實現到你所期盼的正義嗎？”
“那不是我為他帶來的。”卡爾猶自抱薪赴火：“是他的偏執、他該死的奉獻精神，是他所熱愛的人類——”
布魯斯忍無可忍地按下操作按鈕，鉛層升起，他飛速向右拉滿倍率滑塊！
卡爾得償所願，喜提氪石製裁大禮包一份。
然而李陵也對他的悲慘遭遇渾然無覺，她正茫然地看著虛空中的某個點發呆。
為什麼這個世界總是好人被欺負呢？
因為他們善良、因為他們願於奉獻己身，所以就應該遭到犯罪者的踐踏嗎？
公平、正義，人權，為作惡者所維護這些，是有必要的嗎？
世界是不是真的缺少一個執行者，可以把一切罪惡從源頭截斷的執行者？
那麼在執行者墜落時，誰又能向她行刑？
……
數月以來積攢的功德在衝擊著岌岌可危的境界，李陵也閉眼，墜入一片漆黑的鏽色世界之中。周遭一片寂靜無聲，化形天道如瀑湖傾倒旋轉，靜靜注視著坐而感道的年輕修士。
李陵也的飛升是絕對實力性的飛升，她知劍道，卻不知心道——就像給了一個稚童核彈發射按鈕，卻沒有教導她如何使用這枚核彈。
然後放任她在外麵的世界裡自己思考，為什麼、怎麼樣，如何。
這顆核彈滅世或是救世，就隻在稚童的一念之間。
……
“……小也？”戴安娜扶著她的臉頰輕聲呼喚她：“小也，你還好嗎？”
李陵也沒有回應她。
戴安娜擔憂地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額頭：“好燙，她……”
就在這一刹那，李陵也猛然睜開眼——她的雙眼爆發出更加可怕的、純粹的金色光芒，就連眼白都被金光所覆蓋！
她單手掐訣，法衣倏然垂落，而後李陵也頭也不回地飛起，衝向天幕！
戴安娜和克拉克同時追了出去，剛剛還晴雲萬裡的天空電影交織，奔湧咆哮的雷聲在漆黑的雲層中隱現，可怖的紫色電光如狂龍垂首般積蓄。
其實比起大都會的晴朗天氣，海島氣候的哥譚更多時候都會被埋藏在陰雲之下，像陰森童話故事裡的詭秘之都——
但這樣如同天災一般的漆黑色劫雲對哥譚市民來說，也還是太超過了。
無數人舉起手機，對著天空拍攝；旋即，一道金紅色的任意門在半空浮現，奇異博士咬著牙推開鏡像空間，將整個哥譚市上空儘數籠罩！
亞馬遜半神驚愕地看著李陵也孤身向天、法衣獵獵：“天呐，那不是普通的雷。”
克拉克見過這個——在李陵也世界時，遠遠留在宇宙中的瞭望塔上見到過這個！
“她在渡劫！”克拉克對著通訊器喊：“布魯斯，回去！”
然而在強電流之中信號紊亂，通訊器發出了脆弱的呲呲電流音，隨後就停止了工作。
布魯斯正駕駛著蝙蝠飛機艱難逆著狂風攀登——
克拉克從鏡像空間裡衝出，強行帶著蝙蝠飛機回到地麵！
“發生了什麼？”布魯斯急切地問：“她……”
話音未落，一聲滾沉雷鳴驟響，鏡像空間的邊界顯現出無數透明又模糊的、幾何形毛玻璃一樣的質地。
衝擊波向四麵八方擴散，哥譚市半個市區供電受到影響，陷入黑暗之中。
隻有留在鏡像空間之中的戴安娜和斯特蘭奇目睹了一切——劫雷轟然劈下，卻有一柄金色的、由純粹能量構成的巨闕劍影向天而起，從李陵也身後的虛空之中直指天幕，與雷聲轟然相接！
下一瞬間第二道劫雷已至，潰散的巨闕之影瞬間再度幻化為萬千柄旋劍，隨著李陵也所向激射！
……
戴安娜親眼目睹李陵也的精純劍道是如何扛擊八道天雷，直至第九道天雷，李陵也下意識雙指並攏舉於眉心——
然後她愣了一下。
本命劍折斷的修士無聲笑笑，迎雷而上。千萬雷光澆鑄她周身，迸濺的雷花如飄搖散星四周而落！
天空中像是潑灑了一場漂亮的流星雨，鮮血浸染李陵也的潔白法衣，她縱身進入雲層之中，一聲暴喝！
劫雲消散，霞光萬祥。
李陵也精神奕奕地落下來，撣了撣衣袖，焦褐色的血塊剝落。
戴安娜憂慮地看著她。
“好消息，我突破小境界了！”李陵也歡呼宣布，仿佛剛剛挨劈的不是她一樣。
“你又再次飛升了嗎？”戴安娜問。
原諒亞馬遜的半神，大家神學文化有壁，不太能看懂這個。
“這是心劫雷，才九道。”李陵也一副不過如此的表情，半點看不出來剛剛的失落與困惑。
“隨便劈劈……抱歉，”她撓了撓頭：“剛剛是不是特彆嚇人？讓你們擔心了。”
奇異博士收起他搖搖欲墜的鏡像空間，向李陵也揮了揮手，做完好事就轉身離開。
這也要我管，這個破班真是不想再上：）
＊
凡人想登臨神境就是這麼困難，五天一大劈、三天一小劈……
心境突破？劈一下；修為飆升？劈一下！
李陵也覺得普普通通的事情卻把她的朋友們嚇得夠嗆，布魯斯為她安排了嚴格的體檢項目。
蝙蝠洞的實驗台果然名不虛傳，氪星人留下的檢測報告厚度被刷新，現在小鳥們可以得意地說，陸地神仙一般路過也要被抓來做實驗。
卡爾被關了三天，這三天他連個活人都沒見到——他有時對著紅太陽室角落裡的攝像頭打招呼，攝像頭也不搭理他。
隻有阿福還記得彆讓他餓死，善良的阿福發動了所有可怕的想象力為遠道而來的卡爾先生製作出了精美食物！
於是機器人投喂進來的餐盤裡出現了：沒放鹽的土豆湯、烤糊了的雞肉，還有放得乾乾巴巴的三明治。
……幾個月之前的克拉克小狗路過了都要搖頭。
卡爾捏著那個薄薄的乾辣椒三明治無聲地笑笑，他記得在他的世界裡，阿福死在了他派去的殺手手裡——就在生日那天。
反正他的世界裡那個布魯斯不會把這種事講給李陵也。
這種小惡作劇對鋼鐵之胃基本沒有殺傷力，你看，這就是普通人能想到的全部的、惡毒的報複行為。
卡爾覺得無聊，他現在真的很期待再見到李陵也時她是什麼樣子。
會和他一樣嗎？會和另一個清澈愚蠢的克拉克分道揚鑣嗎？
之前布魯斯曾私下逼問他布萊尼亞克之戰的細節，神奇女俠不在旁邊，所以他很輕易便糊弄過去了。
離開之前布魯斯突然問他，特意挑選那一天來到這個世界，是否也是想看他們的超人墮落。
真不幸。
原來聰明的世界第一偵探也會有猜錯的一天。
他對那個蠢貨感興趣乾嘛？愛好不好，反正這個世界爛不爛也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命運奪走了他的一切，將他高高舉起，也將他重重摔落。
但現在，他將得到屬於他的饋贈。
一顆沾滿汙泥的星星。
他不停地失去，什麼也握不住，所有的美好都將他拋棄——他不敢承認他嫉妒著布魯斯。
即便滿身臟汙與傷口、即便一生在泥潭最底層掙紮，也有人向布魯斯伸手，努力想要把他拉回人間。
那他呢？
為什麼沒人願意拉他一把，帶他離開那個糟糕的一天？
他隻是太想有人陪伴他了。
所以那天他看到李陵也懸掛在宇宙裡發呆，他居然莫名其妙地追了上去，然後誰也沒說話，就像兩個充滿氫氣、鼓鼓脹脹的小氣球一樣，他們肩並肩掛在了斑駁的宇宙天花板上。
卡爾覺得無比寧靜，一切塵世中的嘈雜都如滾滾浪塵銷聲匿跡，宇宙裡的星星巍巍發亮，帶來另一種澎湃又溫柔的聲音。
啊。
真好聽。
他偷偷地想，這樣也不錯。
再然後李陵也衝進他家，把他狠狠揍了一頓——他們衝進宇宙，有那麼一瞬間卡爾是真的很崩潰，很想乾脆用熱視線射穿李陵也的腦子，讓她變成可愛又聽話的小玩偶。
但是李陵也根本沒給他這個機會，她真的很強大，壓著他打……有好幾次他都覺得他要死了，但李陵也卻一直沒有下死手。
一個善良的、和布魯斯一樣的“好人”。
他感覺到疲憊。
然後李陵也離開了，她再次穿越了茫茫宇宙，變成了一顆不知道最終會停留在誰身邊的星星。
其實在很少的時間裡，卡爾會做夢。
夢裡瑪莎和喬納森都還在，向日葵瘋長，金色的玉米浪一如曾經，熱氣騰騰的蘋果派氤氳起令人懷念的甜香……
李陵也挨著瑪莎說笑。
現在這個夢變成了真實的——隻是瑪莎不是他的瑪莎，李陵也也並不屬於他。
他再一次被所有人拋在了身後。他茫然地追逐著幻影，然而舊時光隻是回頭看了他一眼，就將無所不能的超人捕獲。
卡爾閉上眼，試圖回憶那些對他而言美好的過往。
然後他會繼續向前走，把沾滿了汙泥的星星藏起來，永遠留在他身邊。
這時他耳邊傳來了紅太陽室合金門打開的聲音。
卡爾睜開眼，那個剛剛還在回憶裡衝他微笑的影子就站在他的麵前。
李陵也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眉心有一枚小小的金印。
於是卡爾微笑著向她伸出手，像教徒看見太陽——
李陵也推掌上步、寸指向他手臂內側隻一拉一推！
卡爾倒飛出去，咣當一聲撞在了鐵架子上。
監控攝像頭在細微齒輪聲中悄悄轉向，麵向牆壁開始自閉：“……”
他擦了擦嘴角，看見指尖有一點殷紅的鮮血。
卡爾碾了碾指尖：“為我而來？”
“為打你而來。”李陵也揪起他的衣領，狠狠將他摜在牆上，黑色的瞳仁像熠熠發光的寶石，閃爍著美麗的怒火：“狗東西，想打你很久了。”
卡爾難以抑製地大笑起來，然後他發出了滿足的喟歎聲。
“來吧。”
李陵也：“……？”
這年頭還有人挨打上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