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斯手裡轉著水果叉,目光狐疑:“你不對勁。”
他用某種敏銳的、捕獵動物一樣的視線仔細打量李陵也:“你剛剛乾什麼去了?”
“出去吃燒烤。”李陵也表情淡定:“怎麼,你還要我報菜名嗎?”
布魯斯端正坐姿,嚴肅道:“那你報一下。”
李陵也:“???”
她咳嗽一聲,想也不想仿佛講貫口一樣,禿嚕禿嚕狂飆出好長一段菜名。
布魯斯冷笑一聲,以插蝙蝠鏢的手法惡狠狠地把小叉子懟在了盤子裡的菠蘿塊上:“這是你提前背好的!”
李陵也頓了一下。
布魯斯把目光非常有威脅性地從她臉上又挪到克拉克臉上,皮笑肉不笑地微微壓低肩膀,像一隻馬上就要撲出去咬人的大豹子:“你們剛剛乾什麼去了?”
大蝙蝠怎麼看怎麼覺得,李陵也就像那個河裡的瓢似的,按下這頭浮起來那頭,沒有一個消停時候。
以前他隻有兒子時曾經和公司董事聊天,談到孩子的教育問題,董事老頭意味深長地說你不懂有女兒的操心感覺。
現在懂了。
非但懂了,還是超級加倍的操心:)
哪怕小也相中家裡哪個兒子也行呢——就非要相中一個行走的氪星炸彈嗎?!
不過好在,萬一發生婚內糾葛她應該也不能吃虧。布魯斯神遊天外,但是萬一氪星人要用狡猾的謊言欺騙李陵也呢?
在這方麵她隻是一個除了打架一無是處的柔弱女孩啊!
克拉克不知道他的黑漆漆同事腦子裡一瞬間過了多少奇奇怪怪的想法,他老實地坐在單獨的小沙發椅上,捧著陽光燦爛的笑臉看著大蝙蝠:“就隻是出去逛了一圈。”
布魯斯抓了抓額發——短短幾l天,他感覺自己都快被自己抓禿了。
世界第一偵探決定自己偵查,不再聽兩個葫蘆瓢玩蹺蹺板。於是他轉移了話題:“我剛剛和阿福談了談那個問題。”
李陵也緊張地看著他。
“阿福同意了。”布魯斯意一向嚴肅的臉上流露出一點非常輕微的笑意:“他願意和我一起離開。”
李陵也呼出一口氣,大逆不道地拍了拍黑蝙蝠:“我就說嘛!”
“那明天就不能立刻走了。”克拉克提醒:“阿福需要一點時間處理這邊的事情。”
李陵也愣了一下,仿佛有一道靈光在她腦子裡炸開——
她衝向廚房,阿福正在廚房裡醃製食材、預備明天早上的豐盛早餐。
聽見有小動物一樣騰騰騰的奔跑響動,阿福很自然地抬起頭:“您需要什麼幫助嗎?陵也小姐。”
“您答應啦?”李陵也小心翼翼地問阿福從蔬菜筐裡偷了幾l個洗好的聖女果吃。
阿福摘下一次性手套,在水龍頭下衝洗手指、擦擦乾淨:“是的……我猜是您向布魯斯老爺提議的,對嗎?”
其實他們都心知肚明。
李陵也立刻發出了裝傻的笑聲——然後阿福輕輕擁抱了她。
“謝謝您,陵也小姐。”阿福輕聲說:“我們都知道在某些時候,他不是一個足夠有勇氣的人。”
“是的。”李陵也愣了一下,然後舉著滿手的小聖女果,用手臂擁抱了一下阿福:“其實有時候,他隻是需要被踹一腳。”
“我來隻是想問問您,需要多久處理這邊的事情,比如人際關係啦、財產啦……”
“三天就足夠了。”阿福放開了她:“很久之前,我就和布魯斯老爺安排好了韋恩公司的未來,它將永遠為了哥譚而運轉。”
“至於潘尼沃斯。”他繼續處理剛剛的牛肉:“他隻需要一封訃告。”
……原來這就是四天的含義。
“那哥譚和蝙蝠洞呢?”李陵也好奇地問。
“……”阿福說:“哥譚永遠不為誰而停留,但永遠會有人願意為她挺身而出。”
“至於蝙蝠洞,我並不想啟動自毀程序將它封存——總有人還需要它。”阿福微笑著說:“如果明天天氣好,您願意和我一起去見一見那個年輕人嗎?”
“樂意至極。”李陵也回答。
還挺好的,她想。
蝙蝠俠並沒有死去,他的披風將永遠籠罩著哥譚——哪怕一開始磕磕絆絆、或者狼狽青澀,但總有一天,接過披風的年輕人也會成長為真正的哥譚騎士。
“明天下午可以嗎?”李陵也說:“上午我可能得送走我們的氪星大朋友。”
……
李陵也猜得很準。
這天夜裡,果然有人輕輕敲了敲她的房門。
她輕快地跳下床開門,門外是背著一個小小背包的喬納森先生,這次他沒有穿他那套登山衣和可笑的針織帽子,他穿著紅藍色的超人製服,胸口的S形標誌熠熠發亮。
李陵也還是第一次看見這位被人類拋棄了的超人穿上製服——他的製服色調看起來有點淺淡,藍是天藍、紅是淺而亮的紅。
溫柔又沒有攻擊性的顏色。
喬納森先生看著全副武裝等待他的李陵也,露出了一個靦腆的笑容:“謝謝你。”
他沒有選擇天亮再出發……因為不想麵對告彆。
雖然他知道小喬並沒有睡著——他假裝什麼也不知道,把自己蜷縮在被子裡,用後背對著溫柔注視著他的爸爸。
而克拉克·肯特隻是輕輕摸了摸兒子的毛絨絨卷發,然後就離開了。
“走吧。”李陵也看了一眼悄悄出現的克拉克:“我們送你去找飛船。”
*
兩個超人大搖大擺飛翔在夜幕之中,絲毫不怕被政府的衛星偵測到。
中途超級士兵氣勢洶洶地衝了過來——然而沒有超級視力、全靠感知的李陵也連人影都還沒看到,他就已經大轉彎回頭跑了。
李陵也:“……”
喬納森先生艱難評價:“他還真友善,希望他以後……”
以後能善待這個世界的人民。
算了,指望他還不如指望一塊叉燒。
“沒關係。”李陵也模棱兩可地說:“彆操心他們啦↑↑[]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們從你身上拿走了那麼多,肯定還有其他的後備方案。”
然而喬納森先生居然笑了起來:“那樣也很好。”
李陵也當場被氣暈,政府抓他做實驗,他卻關心人民能不能安居樂業?!
我的天啊,耶穌聽了都得給拉奧寫信誇獎他的優秀子民!
……
落在冰原上後,兩個氪星人開始用熱視線融化冰層,埋在冰雪裡的黑色飛船緩緩露出全貌——
它呈三角彈頭形,體積也並不算大,除了能源艙和駕駛室以外,起居室甚至隻有很小一塊位置。
克拉克已經幫喬納森提前做好了自檢工作,確保飛船可以正常運轉,然後他輕輕拍了拍前蓋。
那裡是後補上的,顏色有點突兀——因為人類把它拆開了,一時之間克拉克隻能隨便糊一下保證它不會出錯,外觀就比較潦草了。
它就像人類給超人帶來的傷害,即使能夠補救,也將永遠變成一塊醜陋的傷疤盤桓在那兒,無法消除。
喬納森先生鑽進駕駛室。剛剛的高空飛行已經讓他非常疲憊,冰冷的雪地裡一張口就會冒出白色的霜霧,喬納森先生微微喘氣,胸腔裡發出了風箱一樣的粗重喘鳴。
“真的很感謝你們。”他溫柔的藍眼睛難過地注視著這兩個年輕人——當他們掉落在他的世界裡時,他也並沒有料想到會有今天這一刻。
李陵也和克拉克搖了搖頭。
他生命中最後的一段旅途,居然是和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另一位氪星遺孤一起渡過的。
還有一個神秘又熱心的、來自東方的奇妙姑娘。
他以為他會一直老死在那沒有太陽、沒有風,也沒有自由的實驗室,但便士一幫助了他;
他以為他將要為奪回飛船而殊死一搏,但他的同位體從天而降;
當他走投無路,考慮要帶小喬一起離開時,李陵也替他接住了小喬。
我的一生,已經沒有任何遺憾了。
喬納森坐在駕駛室的椅子上,雙手握住操控器——他甚至需要用一點力氣才能扳動這個小小的零件。
他又對著兩個擔憂注視著他的年輕人露出一個懇求的微笑:“小喬就拜托你們了,我是個不稱職的爸爸,不能陪伴他長大……如果有機會……”
喬納森又頓了頓:“算了。”
“我該走了。”超人最後一次對這個世界說:“再見。”
他微笑著向李陵也和克拉克擺擺手,飛船發動機正在預熱,尾噴冒出了均勻而美麗的藍色火焰。
飛船艙蓋緩緩合攏,這時李陵也突然掌心向上一攤手,手中出現了一把流溢著淡金色光芒的斷劍!
哪怕隔著飛船駕駛室觀察窗,喬納森也能清晰地看見它的每一處精妙鑄造,雪原可怖的硬風也要避開它——
它就像一隻小小的火燭,散發著微弱但又絕不會熄滅的美麗微光。
李陵也飛身而上,雙手舉劍,瞬間將它插入了飛船前端那塊醜陋的補丁上!
喬納森愣住了,他開啟了超級聽力,於是他聽見了正在擺手的李陵也說的話。
“這是我的半截本命劍,現在我把它借給你。”
“它能幫你避開宇宙中大部分的危險——劍在我在,等閒不敢造次。”李陵也說:“克拉克,旅途愉快。”
那柄劍鋪展開一道薄薄的金色光暈包裹了飛船,喬納森仿佛坐在一道金色的流光裡,引擎預熱成功,飛船起飛。
他不知道沒有超級聽力的李陵也能不能聽見,於是他把手從控製器裡抽出來,也像李陵也那樣晃了晃。
飛船升空,穿破雲層衝進了浩渺無垠的宇宙,千萬星河明滅閃爍。
偶爾有一團漂亮的浮光略過,照亮喬納森的眼睛,那泊哀傷的凍湖泛起波瀾……
一滴眼淚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