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蘭奇博士堅決拒絕再穿上那套醜醜的隔絕服。
“去瞭望塔上是你們的任務。”博士手上像玩翻繩兒一樣折騰他那金紅色的魔法線,“而且，希望一年前的蝙蝠洞裡有好咖啡招待客人。”
……不過很遺憾，一年前的蝙蝠洞裡有沒有好咖啡不知道。
但一年前的蝙蝠洞裡肯定有阿福。
衛星落地，穿著笨重隔絕服的布魯斯和喬納森先生立刻被任意門傳送到了瞭望塔附近,蝙蝠俠則迅速撲向蝙蝠電腦開始翻閱文件,預備匿名給國防部打小報告。
參與測試的超級英雄們不是無緣無故離開的,三個人的計劃之所以會失敗，是因為缺少第四個人的幫助。
所以蝙蝠俠的任務……就是為在傳送裝置附近的超級英雄離場而製造條件。
蝙蝠俠在既陌生又熟悉的蝙蝠電腦麵前坐下,布魯斯已經把密鑰全部交給了他,使他可以暢通無阻地訪問所有權限等級的文件。
“品質很一般。”斯特蘭奇博士在四處轉了轉,並非常自助化地給自己泡了一杯速溶咖啡。他評價道：“和我在便利店買到的速溶衝泡沒什麼區彆。”
蝙蝠忙得頭頂冒煙。他正在分揀文件信息,嘗試製作出一份既能顯得瞭望塔計劃對當局非常有威脅、但又不會顯得那麼有威脅的數據清單——
意思是，足以讓相關負責人跳腳,要求正義聯盟顧問立刻給出合理解釋；又能在一定範圍內容許他把解釋日程稍微拖後的嚴重程度。
“櫃子裡應該還有□□含量較高的咖啡。”蝙蝠俠劈裡啪啦現場趕製小報告,實在無暇回頭照顧魔法側編外人員斯特蘭奇博士：“你可以選擇把它倒掉……”
“把什麼倒掉？”另一個聲音突然插過來，打斷了蝙蝠俠的話：“抱歉布魯斯老爺，我想您現在本應該在瞭望塔,進行傳送裝置的最後一次檢測。”
蝙蝠俠的手指僵住了——但也僅僅隻有一瞬，又立刻恢複了從容淡定的姿態。
他今天穿的是和同位體布魯斯同款的製服,再加上他們長得幾乎一模一樣，至少輪廓乍一看去,相似度能夠達到百分之八十。
隻是他已經很久不做布魯斯,所以唇角的法令紋要更嚴重一點兒、唇線也要更薄一點兒；除此之外，他看上去完全就是蝙蝠俠,但所有屬於布魯斯的輕快和甜蜜都從他身上剝脫下去……
換句話說，他老了。
蝙蝠俠不著痕跡地摸了摸自己的麵罩下沿，並確定自己大半的麵孔都被蓋得嚴嚴實實。他敲完最後幾個字,轉手把文件發出去，預備挑戰國防部負責人那脆弱又敏感的小神經，然後他轉過頭——
看到了就大大喇喇站在他身後的斯特蘭奇博士。
蝙蝠俠：“……”
蝙蝠俠的尊貴大腦飛速轉動，試圖從布魯斯之前給到的偽裝備案之中尋找一個相對合適的解決方案。
阿福看著他，微微挑起一邊的眉：“布魯斯老爺，看起來您
有新客人。”
蝙蝠俠抿了抿嘴唇——他那不可一世的大腦好像突然就停止了轉動。
阿福……曾經阿福也是這是這樣，含笑站在升降台附近，並詢問他是不是有新的客人。
蝙蝠俠眼眶發熱，他垂下眼，確認郵件抄送成功後刪除痕跡，又開始著手處理如何支走女俠的問題：“嗯。”
被夾在中間的斯特蘭奇博士保持發呆的狀態啜了口甜膩膩的速溶咖啡：“……”
沒關係，隻要不說話裝高手，勝利的就是我。
“來自複仇者聯盟的奇異博士，斯特蘭奇先生。”但阿福不會給他沉默的機會，他調準槍口，並向努力裝高手的斯特蘭奇先生開炮：“很抱歉布魯斯老爺沒能第一時間展現他的待客之道，導致您隻能飲用速溶咖啡。”
斯特蘭奇博士：“……”
阿福一定是聽到了他的抱怨！
“沒關係。”斯特蘭奇博士沒辦法繼續裝高手，他抬了抬眉毛聳肩：“嗯……其實也還不錯。”
他露出一個假笑，並舉起杯子：“為了工作。”
“看來複仇者聯盟和正義聯盟有了新的合作行動。”阿福優雅頷首：“那麼，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到您的嗎？布魯斯老爺。”
雖然蝙蝠俠對阿福的神出鬼沒早有預料，但阿福一出現就把他們逮捕歸案還是有點過於超過。他飛速又搞定了支走女俠的那通神秘電話，思緒卻飄得很遠。
現在他隻能埋頭工作、不敢回頭——他知道他的背影很像布魯斯，所以隻要他不說話也不露出臉，他就可以假裝是這個時間線上的布魯斯碰巧回來了一趟。
“沒什麼，阿福。”事情其實已經到了最差的境地。
不過沒關係，斯特蘭奇博士說他可以用魔法除掉阿福的記憶，所以現在他隻需要把阿福支走，接下來的交給斯特蘭奇博士就可以。
蝙蝠俠立刻按照布魯斯提供的預案做出回答：“奇異博士其實是為了傳送裝置的測試而過來幫忙……我們很快就會離開，能來點小甜餅麼？我有點餓。”
奇異博士又喝了口咖啡，繼續不說話裝高手，並預備在阿福轉身的一瞬間用魔法除掉他的記憶。
他捏緊了杯子把手。
然而阿福並沒有離開。他也沒有說話，他就隻是站在原地，沉默地看著那個把自己埋在蝙蝠電腦的多麵顯示屏裡的黑漆漆影子。
他看起來有點瘦，翻閱文件時，脖頸還會形成一點不自覺的偏轉弧度——可能是因為傷痛，也可能是他所習慣的那個辦公高度其實和蝙蝠電腦並不完全一模一樣。
在這可怕的、落針可聞的寂靜裡，隻有頭頂毛絨絨的小東西們煽動翅膀所帶起的風聲窸窸窣窣。
自從上次斯特蘭奇博士打算開任意門和李陵也談談、但卻被韋恩家神秘的老管家撅了以後，他就總是覺得這個老管家有一點神奇的魔力。
然後阿福語氣平淡地開了口：“我想您並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布魯斯老爺……我猜對了嗎？
”
斯特蘭奇博士猛地抬頭——他沒有想到這個老人的直覺竟然如此敏銳，平心而論，當做過偽裝後的蝙蝠俠和布魯斯站在一起時，普通人是很難將他們分辨清楚的。
尤其他們刻意打扮得一模一樣。
“我熟知布魯斯老爺的每一套蝙蝠衣，您身上的這一套沒有問題，但我對它的磨損和痕跡並不熟悉。”阿福就站在升降台附近，不靠近，也不離開，平靜得像是揭穿偷跑出去網吧打遊戲的孩子家長：“它也出自蝙蝠科技，隻是不是現在，對嗎？”
“您來自過去，還是未來？”阿福平靜地注視著那個極力想把自己縮起來的黑漆漆影子：“或者是平行宇宙？”
蝙蝠俠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手上依舊爭分奪秒地繼續著篡改鋼骨實驗數據的操作，但……他真的說不出來任何話了。
他怕他一開口，聲音就會很難聽。
“還是很遺憾沒有騙過您，潘尼沃斯先生。”再做偽裝已經毫無意義，斯特蘭奇放下了咖啡杯，雙手交叉：“或許我們是某兩個壞蛋，魔術師什麼的……畢竟他們能很容易地偽裝成另一個人。”
“模仿很容易。”阿福包容地看向斯特蘭奇博士：“但想要＇成為＇，是很難的。”
人能模仿他人的外貌和行為，甚至可以一模一樣——但有些細節，是很難、很難做到讓親人都覺得陌生又熟悉的。
“而且神聖時間線的守衛者，奇異博士也在這裡，不是嗎？”阿福歎了口氣：“你們一定是有很要緊的任務才來到這裡的吧。”
蝙蝠俠篡改完鋼骨的實驗數據最後一個字，然後他攥了攥自己帶著戰術手套的手掌。
奇異博士會修改掉阿福的記憶。他對自己說，你可以轉過去看看他。
於是在沉默裡，蝙蝠俠揪著戰術手套的爪爪尖扯掉了它，然後他轉動椅子，麵向還停留在升降台的阿福。
“你好，阿福。”蝙蝠俠對那張熟悉的、和藹的麵孔說，就像在和遙遠時空裡的某個人打招呼：“……初次見麵。”
他沒有摘下頭套。
“看來您是來自其他宇宙的了。”阿福視線下移，看向他那雙熟悉的、但卻帶著更多累累傷痕的手掌：“你們見過麵了。”
“是的。”蝙蝠俠點頭：“我們忙完就離開。”
“一杯好的咖啡、一碟小甜餅……還有什麼需要的嗎？”阿福沉默了一會兒，轉過身：“我會儘量滿足您的要求。”
“沒有了。”蝙蝠俠看著老人：“這些就很好。”
“請稍等。”阿福點頭，轉過身離開：“很快回來。”
斯特蘭奇博士並沒有立刻動手使用魔法。他靠在旁邊看了一會兒，把那杯被當做緩解尷尬道具的速溶咖啡重新放在了桌麵上：“無論如何，他都會被拿走這段記憶。”
“就現在吧。”蝙蝠俠露出來的下巴輪廓堅硬。任務完成，他站起來抖了抖自己的黑色披風，任它包裹住自己。
他示意斯特蘭奇使用遺忘魔
法。
“不要告彆。”蝙蝠俠說：“反正未來還會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