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無法入定,每一分每一秒,日子便都格外難熬。尤其是現在他又落在敵人手中。這種糟糕的狀況,脆弱一點的人沒準會因此生出心魔,而本就被濁氣侵體的人,心魔則會被養得健健康康,白白胖胖。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然而實際上,宗主離開以後,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沈映宵就躺回床上,神智進到了本命洞府。
“被關小黑屋還真挺難熬的。”沈映宵走在自己的洞府當中,低頭整理了一下銀質麵具和黑衣,愜意地伸了個懶腰。
然後他望著四周景象,若有所思:“雖然我的‘小黑屋’比宗主的那個漂亮多了,還能更換天氣和風景。但仔細想想,我確實太忽視師尊的心理健康了,看來以後要常來陪他。”
劍靈嘀咕:“你來的還少麼?你師尊已經從一開始的嚴陣以待,漸漸變成你到了身邊都懶得睜眼了。”
沈映宵一拂袖擺:“師尊隻是中毒難受,不得不專心修煉,無暇迎接。”
劍靈:“……?”先不說淩塵究竟為何不搭理你……你管他以前那反應叫“迎接”?
沈映宵沒聽到它的腹誹,心情很好地去了倉庫。
翻找片刻,他從中搬出一隻漂亮的墨玉棋盤,又找到配套的棋子,然後帶著這些去了後院,在淩塵旁邊擺下。
“來一盤?”
沈映宵想下圍棋,然而剛撚了幾顆棋子,他忽然想起自己的棋風或許會暴露身份。猶豫片刻,隻好又臨時改成五子棋。
淩塵持子的手一頓,抬眸看了他一眼:“你連棋都不會?”
“……”
琴棋書畫都是修士幼年時的玩具,鮮少有人不懂。
淩塵並不是在嘲諷,這話隻是單純的問句。
但沈映宵還是被他問得很沒麵子,又不好反駁,乾脆破罐子破摔地把問題丟了回去。他輕佻地笑了一聲:“不會。怎麼,你要教我?”
淩塵隔著棋桌,望著這個乍看陰沉冷酷,細觀卻有些窘迫的丹修,沉默片刻,低聲說:“好。”
“不教就彆……”沈映宵一怔,“你說什麼?”
他還以為淩塵肯定會像以前一樣瞥他一眼,然後冷冷地閉上眼睛不理人。可是怎麼……
淩塵說教,就是真的要教。
他動了動手腕,腕上鐐銬被牽動,帶起一陣玉石碰撞的輕響。淩塵低頭看了一眼:“把鎖鏈放長些,這樣我抬不起手。”
沈映宵應了一聲,本能俯身過去,幫他調整。
調到一半他才忽然回神,連忙端正回反派該有的態度,輕慢地隨手將鎖鏈放長一截,一副給他恩賜的模樣。
同時悄悄看了淩塵一眼,思索他是不是想
借機偷襲自己——雖然師尊不是那種愛耍詐的人,但事急從權,萬一呢?
可是想象中的狀況,並沒有發生。
淩塵活動了一下手臂,理順衣擺,然後竟然真的拿起棋子,開始教他。
………
淩塵對想象中那個“活了幾千年的合體期丹修老妖怪”滿心警惕。
可如今,猜到了銀麵人的真實年紀,再看到這個人時,那些警惕就略微淡化了一點。
畢竟幾千歲的丹修可以禍害成千上萬人,但幾百歲的丹修,恐怕才剛開始踏上這條路,要比前者稚嫩許多,造的孽也沒那麼多。
甚至有些時候,淩塵仿佛總能透過銀麵人,看到幾分徒弟的影子。
而印象一旦有了轉變,雙方的關係便也不必再那麼劍拔弩張:淩塵漸漸也看出來了,到目前為止,除了關著他不肯讓他走,這個丹修還真沒做過什麼令人難以忍受的壞事。就連平時逼他試的那些藥,也都是一些藥性溫和的解毒藥,裡麵甚至加了滋養經脈的方子。
雖然銀麵人對他的優待,細想總有一點養肥待宰的意味,但現在,屠刀畢竟還未落下,因此平日裡的相處,淩塵並不介意順著這人一些。
——比如在黑衣青年需要的時候,犧牲一點自己的調息時間,教他下棋。
下棋也算是修士幼時常見的消遣,可麵前這丹修居然不會,看上去完全沒有童年。
不過想起他年歲不大,修為就已高至合體期,一切又頓時變得非常合理。
想到這,淩塵抬起頭,看了一眼盤坐在自己對麵的銀麵人。
看到這丹修捏著棋子、麵色冷淡,卻還是乖乖跟著他學棋的樣子,淩塵垂下視線,腦中仿佛漸漸浮現出了銀麵人過往的人生:
幼時展露天賦,然後便是修煉、研究丹方,來回反複,永不停歇。
彆的孩子修煉的時候,銀麵人在修煉。彆的孩子休息的時候,銀麵人在修煉,彆的孩子頤養性情、休閒玩樂的時候,銀麵人還在修煉。
……想想還真是有些可憐。
罷了,對他稍好點吧。
……
對麵,沈映宵完全摸不準師尊這是什麼意思,更不知淩塵為何對他態度緩和,甚至連望著他的眼神,也比最初平和了一些。
思來想去,他隻能想到一個原因:
莫非師尊在這裡待得實在無聊,所以連對他這個大反派玩伴,都忍不住善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