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懷風目光定住,過了許久,視線才從淩塵的手腕,緩緩移至他身上。
修為低的人對上修為高的,往往很難分辨對方的具體境界。戚懷風從見麵起就覺得淩塵氣息有些古怪,但一時又抓不到頭緒。
可如今,淩塵和銀麵人並肩站著,這麼一對比,如同醍醐灌頂,他突然就明白了。
——師尊的修為降了。
原本淩塵的境界是合體中期,且隱隱有突破的跡象。但此時他站在丹修這個合體初期旁邊,氣勢卻竟然持平,甚至稍弱,隻能堪堪維持在合體之境。
……
用銀紋陣法將魔種封印在元嬰,難免會對修為有所影響。
這種陣法平時隱於體內,隻有舌尖能窺見一角。而淩塵一貫笑不露齒,甚至根本不笑,彆人自然看不到他口中的情形,也不知他修為驟降,其實是因為那道封印。
因此戚懷風隻能用殘缺的消息,把一切勉強串聯起來:自己第一次見到丹修,是在師尊失蹤之後。而丹修一途,進境一向極慢,師尊的仙靈之體又能渡給彆人修為……
自然而然的,一個令人悚然的念頭從戚懷風腦中閃過。
——丹修的修為,究竟是從哪裡來的?
仙靈之體雖被許多人當作爐鼎看待,可淩塵修為已經到了合體期,沒人敢強迫他雙修,否則靈氣入體的那一刻,便是對麵的死期。
所以……師尊居然是被徹底掌控,“自願”將修為渡給了那個丹修。
戚懷風剛剛還想找淩塵聯手絞殺丹修,此時卻隱隱背後發寒:銀麵人用來對付師尊的手段,或許遠比他想象中高超。
正想著,忽然感覺有一道目光注視了過來。
戚懷風抬起頭,蹙眉回望著對麵的丹修。
銀麵人態度悠然,有恃無恐,兩邊一對視,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沈映宵一眼。
戚懷風順著他的視線一望,就見沈映宵竟不知何時靠著淩塵暈了過去。
他眼底微沉,立刻明白了:這是銀麵人擺在明麵上的威脅——有那枚奴印在,他一念之間就能讓沈映宵意識全失,甚至暴斃當場。
戚懷風冷冷盯著銀麵人許久,忽然笑了。
“前輩對我師門多加照拂,恩重如山。”他朝銀麵人拱了一下手,像個正在拜見師尊朋友的晚輩,語調平靜又禮貌,“來日定當竭儘所能,一一報答。”
沈映宵搖著折扇的手一頓:“……”
劍靈:“……你師弟笑得好嚇人。”
“嗬!”沈映宵本想反駁,但才開了個頭就沒詞了……因為真的好嚇人。
但不管心裡怎麼想,麵上必須撐得住。
他揮揮扇子,勉強對淩塵擠出一句:“你這徒弟乖巧懂事,心性倒好。”
淩塵看了戚懷風一眼,總感覺小徒弟說的不像什麼好話。不過這個徒弟說話從來也沒有好聽過,他於是也沒太放在心上,問銀麵人:“映宵先前被困鎮獸塔,濁氣纏身,你
可有辦法?”
說著,順手將昏睡的沈映宵遞了過去。
旁邊哢嚓一聲悶響。
劍靈轉頭一看,發現戚懷風不小心把地麵踩裂了,腳下蔓延開一片蛛網般的裂紋。
沈映宵沒敢往那邊看,隻心裡問它:“怎麼了?”
劍靈:“……沒什麼,就是你師弟在破壞公物。”
沈映宵便不管了:“這破宗門竟然敢把我強行偷走,全砸了才好。”
劍靈:“……”比起打砸宗門,我覺得你師弟好像更想砸你。
……
沈映宵一邊在心裡跟它嘀咕,一邊也沒忘記正事。
他本想將本體接過,但手離本體越近,背後的幽幽寒意就越強。
“……”沈映宵不知為何有點發怵,最終,他像嫌棄本體身上的土屑似的,並未把人抱過來,隻裝模作樣的上手看了看。
然後隨意道:“鎮獸塔的小機關罷了。離塔後找點靈氣壓製住,自會慢慢好轉,無需多慮。”
淩塵聽到他這麼說,心裡一鬆。
雖仍舊對這個丹修有些警惕,但淩塵的確信任他解毒和壓製濁氣的能力——自己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那枚種入體內的摻毒魔種有多難纏,淩塵體會最深,但在銀麵人的壓製下,他如今已經能自由在外行動。
既然如此,丹修說映宵身上的問題不算嚴重,應該也不是虛言。
旁邊,沈映宵裝模作樣地看完診,總感覺如果自己繼續待在這,恐怕又會被自己那好師弟出其不意、一劍捅心。
暗中觀察片刻,發現在“銀麵人”從天而降之後,戚懷風的確沒有繼續泄密的打算。沈映宵於是找了個借口,先行離去。
很快,在一團藥霧的遮掩下,他把分身放回本命洞府,神識則悄悄歸到了本體當中。
……
淩塵看著銀麵人離去,並未阻攔。儘管覺得在這種詭異的地方一同行動更好,但他還記得自己好像是這個丹修的人質,怎麼也沒有管束綁匪去向的道理。
想了想,淩塵看向戚懷風,記起一件事:“你剛才有事要同我說?”
“……”戚懷風沉默片刻,平靜開口,“隻是想問一問師尊,這些時日身在何處。”
淩塵倒也沒瞞著他,簡單道:“我動身去‘結侶’的前幾日,有人對我下毒圍捕。他們得手之前,銀麵人忽然出現將我帶走,之後我便一直留在他的洞府解毒。”
戚懷風:“……”如此之巧,你就不疑心是那個丹修自導自演?
他本想這麼說,可看看因銀麵人念頭一動而失去意識的沈映宵,又想起那個神出鬼沒的丹修,隻得抿了抿唇,將想說的話咽下。
隻隱晦提醒道:“修真界實力至上,靠什麼都不如自己的修為。”
淩塵從前總拿這話教導徒弟,沒想到如今竟被戚懷風反過來說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