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麵前這人,竟像是少時師尊帶他見過的友人。當時那個仙資道骨的青年,如今卻已身形傴僂,像一尊被腐蝕得千瘡百孔的木雕。若非胸口仍有極其微弱的起伏,沈映宵恐怕會以為這也是一具屍體。
猶豫片刻,他輕聲喚道:“前輩?”
那人眼窩深深凹陷下去,沒有動靜。倒是乾枯的嘴唇忽然蠕動起來,好像在低聲說著什麼。
沈映宵暗暗捏了一枚防禦的符篆,湊近想要聽清。還差幾步路時,那乾枯的老人忽然仰頭大笑起來,喉嚨嘶啞:“極樂……哈哈哈,極樂,極樂!
!”
劍靈飄的比沈映宵還近,冷不丁聽到這麼一聲,驚得一哆嗦:“……”樂什麼樂?嚇死劍了!
那人兀自狂笑著,像是被笑聲吸乾了體內空氣,整個人都漸漸乾癟下去。
恐怖的笑聲在地下回蕩片刻,持續許久,忽的戛然而止——老人整個人化作飛灰,轟然散落一地,靈力和濁氣同時從他身上溢出,充盈了整座洞府。
與此同時,一塊巴掌大的銅牌混在他的衣物間,哐當落地。
一息後,沈映宵回過神。他手指輕點,把那塊銅牌隔空勾了過來。
梅文鶴湊近來看,他身上帶著淡淡的草木藥香,站在沈映宵旁邊時,如同一片靜謐的藥圃,衝淡了地底的死寂和黴氣。
沈映宵心情平靜了些,他捏著銅牌,謹慎翻看,發現它好像隻是一塊普普通通的牌子,沒有陣法也沒有機關,背麵刻著一片繁花,正麵則是荊棘簇擁中的三個浮雕大字——極樂。
“極樂……”梅文鶴盯著這牌子,眉心微微蹙起,像在回想什麼。
片刻後,他表情微變。
沈映宵掃了他一眼:“你對這東西有印象?”
梅文鶴遲疑片刻,問他:“師兄可聽說過‘極樂樓’?”
沈映宵:“不曾。”聽著怎麼不太正經。
梅文鶴:“我以前在城鎮聽人說書,聽過這麼一個地方。那裡……”
他看了沈映宵一眼,含糊道:“那裡據說是墮落的寶地,能助人突破瓶頸,達成所願。隻是誰也不知這個‘極樂樓’具體在什麼地方,聽說要有緣才能踏足。”
劍靈支楞起了耳朵:“‘有緣才能踏足’?聽著怎麼像那種特殊的秘境?——這個什麼樓裡,該不會也藏著一條胳膊吧。”
沈映宵:“……”哪有這麼巧。
……不過也不一定。
梅文鶴盯著銅牌看了一陣,很快打定了主意:“我去那一帶找找。師兄找個地方等我消息。”
沈映宵拉住他,總感覺這人有所隱瞞:“你為何覺得,戚懷風會出現在極樂樓?”
梅文鶴不吱聲。
沈映宵也不追問,自言自語似的道:“反正已經知道了‘極樂’這個名字,我去找彆人打聽也是一樣。”
梅文鶴:“……”
他想了想,隻好壓低聲音:“極樂樓裡據說隻賣一樣東西,便是……各色爐鼎。”
沈映宵呼吸一頓。
梅文鶴:“爐鼎生意肮臟見不得光,戚懷風以往見一處砸一處。既然地底有樓牌,或許這裡的其他人身上也有——若他途中見到,又恰好在外麵聽說過傳聞,沒準會順道過去一觀。”
沈映宵沉默了一下,敲定道:“就去那吧。”
反正暫時也沒有彆的線索。如今這極樂樓聽上去又像是一處蜃景,它沒準真的跟那幕後之人有關。而且……
“總感覺地底這位‘前輩’出現得過巧,簡直像是什麼人專門留在這裡的一樣。”沈映宵對劍靈嘀
咕,“若是有人想誆我入局,我正好過去看看——不怕那些人找上我,就怕他們避我太遠。”
劍靈還在消化這個令人震驚的地點:“可就算你師弟真的去砸人家場子,為何會維持不了分身?他該不會馬失前蹄,也被抓去當爐鼎了吧。”
沈映宵:“……彆烏鴉嘴。”
話是這麼說,他卻忍不住想到了師弟被宗主送去當爐鼎的場景。
然後趕忙刹住,往好的方向想:比如戚懷風一腳把采補之人踹翻,再踏上去將人化成飛灰的模樣。沒準臨了還要贈送幾句“你來修仙實屬浪費靈力”之類的話。
他胡思亂想的時候,旁邊,梅文鶴卻依舊蹙著眉:“我去看看就好,師兄還是離遠一些——若‘極樂樓’隻是說書人造出的空話也罷,可若當真存在,師兄去了豈不是羊入虎口?這種地方往往有將人強行變成爐鼎的手段,就算你已到元嬰期……”
沈映宵敲了他腦袋一下,打斷了他剩下的話:“我這個劍修躲遠,讓你一個醫修過去探查?”
彆人就算了,可他怎麼能躲在二師弟背後。
就算分身早就轉行了,本體卻依舊算是劍修。慣來是劍修衝殺在前,醫修在後麵躲著,這才正常。
梅文鶴欲言又止,可見師兄堅持,到底沒再說什麼。
劍靈就沒那麼多顧忌了:“你剛還被人家毒倒了。”
沈映宵眼角一跳:“將計就計的事,能叫被毒倒麼?——我那時以為背後是敵人,想看看他會將我抓去哪裡,所以才放了水。若在平時,我怎會真的中毒。”
劍靈:“嗯嗯嗯,對對對。”
沈映宵:“……”
這劍真是欠收拾了。
改天定要弄些珍禽異獸,拿它本體當簽子穿著,給師尊烤肉吃。
要多放辣。
劍靈:“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