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太過久遠,已變得模糊不清,這座城市是如此繁華,熱鬨到讓他眼花繚亂,他看著,卻感覺自己割裂於世間。
一切的一切都和他沒什麼關係。
世界是世界,他是他,他好像身在世界之中,又好像立足世界之外。
車停在派出所門口,下車的瞬間,他感到秋日蕭索的冷風撲麵而來,隨之一並席卷而至的,還有難以言說的恐懼。
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但他應該不是在害怕出門被霍執發現,而是在害怕出門本身。
他要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去熟悉陌生的世界,光是產生這個念頭就讓他惶惶然不知所措。
他忽然記起他第一次逃離霍家的時候,那天他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頭,聽著周圍喧鬨的人聲和車聲,感覺自己像在看一場電影。
周圍的一切都是電影鏡頭,隻有他是台下的觀眾。
“小池哥哥?”俞星河已經繞過車子到了他這邊,見他站在原地半天不動,詢問道,“怎麼了?”
“沒事,”池恙垂下眼,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的彷徨,“走吧。”
俞星河幫他關上車門,低聲道:“你是不是沒來過派出所?沒關係,你跟著我,等下我來跟他們說,你隻要負責錄入信息就好了。”
“……好。”
派出所裡沒什麼人,俞星河跟工作人員說明來意,然後去排了個隊,很快就排到了。
可輪到他們的時候,卻出現問題。
池恙聽著俞星河和工作人員交談,不是很能聽明白,大致是說他的戶口有問題,想要辦身份證,要先解決戶口問題才行。
而且,因為他早就過了正常申辦身份證的年齡,工作人員看他的眼神有點奇怪,好像在懷疑他的身份。
兩人在派出所好一通折騰,最後查到了十幾年前俞家的失蹤報案,才搞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決定先幫他解決戶口問題,俞星河跑前跑後,從早上一直折騰到下午,總算是把所有材料都遞交了上去。
現在他隻要等著就行,但很顯然,今天是辦不成身份證了。
從派出所出來時,俞星河長舒一口氣,有點愧疚地說:“對不起啊小池哥哥,我把戶口的事給忘了,以為今天就能辦好的,讓你失望了。”
池恙搖了搖頭。
池家和俞家隻是鄰居,就算俞家想幫他解決,他自己不來,也是有心無力。
如果沒有俞星河,他恐怕一天也跑不完這些流程,甚至,他連自己的來曆都說不明白。
雖然他表示不計較,但俞星河還是很愧疚的樣子,猶豫了一會兒說:“要不,我請你喝奶茶吧?就當是補償。”
池恙不需要什麼補償,但看他祈求的眼神,還是心軟答應:“好。”
離這不遠就有一家奶茶店,司機把車開到店門口,俞星河道:“你在車裡等我,我很快回來。”
池恙看著他下車。
俞星河一走,身邊的空氣仿佛也冷了些,車內密閉的空間安靜得讓人不知所措。
還不如跟他一起去。
可奶茶店裡人也很多。
池恙垂眼看著自己的膝蓋,忽然有些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從俞家搬出去,沒有俞家人的幫助,他根本什麼都不是。
被關在霍家的十五年,他徹底被霍執養成了一朵隻能在溫室存活的花,完全不能適應野外的環境了。
家養的金絲雀終究不適合藍天。
池恙有些迷茫地看著窗外,看著那些結伴而行有說有笑的行人,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是如此遙遠,仿佛隔著的不是窗玻璃,而是浩淼的銀河。
終於,俞星河回到車裡,將一杯奶茶遞給他:“這家店怎麼這麼多人,早知道換一家了。”
池恙接過奶茶,插上吸管。
他喝了一口,甜度剛剛好。
熱奶茶湧進胃裡,杯子將他冰涼的手指也捂熱了。
他好像又從天上回到了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