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回到家裡,玄關備好了三雙不同大小的拖鞋。
溫暖和香氣撲麵而來。
“怎麼去了這麼久,你們再不回來,這排骨湯都要燉爛了,”俞爸爸圍著圍裙從廚房出來,還拿著一把湯勺,“快快快……等會兒,怎麼隻有你倆,俞星漢那臭小子呢?”
“啊,我哥他……”俞星河卡了殼。
他剛才急著去找池恙,好像忘記問他哥乾嘛去了。
“他說他女朋友找他吃飯。”池恙替他補上後半句。
“又跟女朋友一起吃飯,不是說好要回來嗎?真是的,人家女孩不要跟家人團聚?”俞爸爸不滿道。
“行了吧你,”薑女士捅了他一下,“趕緊去看看你那湯。”
“哎呀!對對對,我的湯我的湯!”
俞星河幫忙把飯菜端上桌,池恙換了衣服,就聽薑女士道:“還好小池你來了,要是你和星漢都不來,今晚他們爺倆算是白忙活了。”
“嗯……”池恙明白了什麼,“這些菜,是叔叔和星河做的?”
“是啊,主要都是星河做的,你叔叔就會燉個排骨湯,這麼多年一點長進都沒有。”薑女士擺好筷子,“這不是年底了嗎,我們就給陶姨和苗姐都放了假,讓她們也回家過元旦,所以這幾天都是星河在做飯。”
原來是這樣。
因為俞星河要準備晚飯,所以才是俞星漢去接他。
原來他自始至終,全都猜錯了。
“排骨湯來嘍!”俞爸爸將他的拿手好湯端上桌,“小池,快來嘗嘗你叔叔的手藝,彆聽你阿姨瞎說,想當年你叔叔我,就憑這一道排骨湯俘獲了你阿姨的芳心,到現在還隔三差五就要讓我做一次,陶姨做的她都不滿意,說複刻不了我這個味兒。??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你給我閉嘴,”薑女士擰了他一把,“你兒子的手藝都比你強,你還好意思在這炫耀。”
“就是,”俞星河把盛好的米飯遞給池恙,“要是沒有我,我媽隻能跟你一起喝湯喝到飽了。”
四人圍著餐桌坐下,俞爸爸和薑女士坐在了對麵,俞星河則挨著他。
六人台,還空兩個位子。
“這個俞星漢,突然決定不回來也不知道說一聲,”俞爸爸還在為大兒子沒品嘗到他的排骨湯憤憤不平,“大過節的,把曉曉帶過來吃也行啊。”
“你懂什麼,人家要過二人世界,誰要跟你這糟老頭子一起吃飯。”薑女士道。
“他倆都過了七八年的二人世界了,還沒過夠?”俞爸爸表示理解不能,“星漢這孩子也是夠可以的,追女孩追了八年還沒追到手,他什麼時候對公司能這麼上心?”
“人家倆人不是說了嗎,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隻要一直不結婚,就一直不會進墳墓。”
似乎是為了不破壞飯桌上的氣氛,幾人很有默契地誰都沒有提起進家門之前發生的事。
池恙慢慢放鬆下來,吃完了這頓飯。
第一次嘗俞星河的手藝,不知是不是他餓了,竟覺得比陶姨做的還好吃。
俞爸爸收拾桌子要去刷碗,薑女士卻道:“放著,讓俞星漢回來刷。”
“他都沒吃飯還讓他刷碗……”
“正因為沒回來,才罰他刷碗。”薑女士語氣不容置喙,“你們幾個,都跟我來書房。”
池恙呼出一口氣。
果然還是要在今天把這件事說清楚嗎。
俞星河握住他的手:“走吧小池哥哥。”
幾人來到書房。
“小池,這次你一定要跟阿姨說清楚,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困難?”薑女士不再拐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你要跟我們說,我和你媽媽是朋友,不會放下你不管的。”
池恙垂著眼簾,他緩了一會兒,抬頭道:“阿姨,叔叔,我想問……你們認識霍執嗎?”
這個名字再度被提起,幾人麵麵相覷。
池恙見他們這反應,剛平靜下來的心緒又開始忐忑:“你們……認識霍執?”
“沒有,我們沒人認識,”俞星河道,“是之前有一次我聽到你說夢話,聽到的這個名字,到現在我們還不知道,究竟是哪兩個字。”
“說夢話……”池恙喃喃,“姓霍的霍,執著的執。”
他頓了頓:“你們真的不認識嗎?”
薑女士搖頭:“他到底是誰?”
池恙懸著的心又放鬆下來。
繃著的一股勁突然鬆懈
,讓他幾乎有些暈眩。
“小池哥哥,”俞星河留意到他身形打晃,急忙扶他到沙發上坐下,“你要是不願意說……⒙⒙[]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他轉向薑女士:“媽,要麼今天就算了?”
“不,”池恙卻回絕了他的好意,“那你們,有去查霍執這個人嗎?”
“查了,不管是執著的執,還是筆直的直,凡是同音字的所有人,我們全都查了,”俞星河說,“可我們根本找不到一個可能和你接觸過的霍執,起初我以為他是人販子,就按人販子的線索去查,查了半天什麼也查不到,又擴大搜索範圍,還是一無所獲。”
“人販子……”池恙苦笑了一下,“他不是人販子啊。”
“那他到底是誰?”薑女士問。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池恙搖了搖頭,“可以說他是收留我的人,也可以說他是囚禁我的人,這些年,我一直待在霍家。”
“囚、囚禁?!”俞星河被這個詞彙震驚了,“那我們是不是該報警啊?這算犯法的吧?”
“沒有用的,”池恙說,“我試過很多方法,都不能從霍家逃出來,就算逃出來了,也很快會被重新抓回去,報警、求助、不管不顧直接逃跑……全都試過了,試了無數次,全都失敗了。”
“那你是怎麼……”
“我是怎麼跑出來的?”池恙一隻手撐住下巴,好像隻有這樣他才有力氣思考,“我不知道,我一醒來就在這裡了。”
薑女士:“在‘這裡’是指?”
池恙:“就是家裡,我的房間,我不知道為什麼,俞家的布局和霍家是完全一樣的,起初,我還以為我在霍家。”
薑女士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對方也是同樣的表情。
“可我們找到你的時候,你是在商場門口啊?”她道。
“商場門口?”池恙愣了一下,“找到?”
“對,你失蹤之後,我們一直沒有放棄尋找你,三個月前,我們突然收到消息說找到了,當時你就在商場門口,也就是你曾經的家,那裡經過城市改建,變成了商場。”
池恙:“……”
“然後我們還帶你去了醫院,”俞星河接上母親的話,“當時你被我們怎麼擺弄都不反抗,不動也不說話,醫生說你可能是受到了強烈刺激,身體在進行自我保護,讓我們帶你回家靜養——這些,你全都不記得了嗎?”
池恙搖了搖頭。
“你第一次跟我說話的那天,距離我們找回你,已經過去整整十天了,十天裡你沒有開口說過一個字,你不知道我聽到你聲音的時候,我有多高興。”俞星河說著,有些哽咽。
池恙垂下眼。
原來是這樣。
所以當時俞星河說的“十天”是這個意思。
“可在我眼中不是這樣的,”他再次抬頭,“那天見到俞星河時,其實我才剛剛醒來。”
薑女士:“你是說睡醒?”
“要怎麼說呢,”
池恙猶豫著道,“其實在我身上,發生了一件很離奇的事——每次我逃跑失敗被霍執殺死,都會再活回來,回到一個特定的時間點,這一次我還和往常一樣,死了又活,可一睜眼沒再看到霍執,而是看到了俞星河。”
“什麼……死?!??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俞星河再次被他的驚人之語嚇到,“你說霍執不但囚禁了你,還殺了你?”
“嗯,對,這已經是我第十八次‘複活’了。”
空氣突然陷入詭異的安靜。
除池恙外,所有人都被震驚到無法言語。
……果然這種事不會有人相信的吧。
池恙看著他們的表情,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或許明天他就會被送進精神病院。
但說出來,至少能讓他好過一些。
沉默良久,薑女士深呼吸,她按了按額頭:“你在霍家,待了多久?”
“我十歲時就在那裡了,”池恙說,“霍執大我八歲,我見到他的那天,剛好是他十八歲生日,他說我是他的成年禮,當時我沒懂是什麼意思,隻把霍家當成收留我的好人家,把他當成哥哥。”
“從那天開始,你就再沒踏出過家門一步?”
“也不算吧,起初我還是可以出去玩的,隻是沒有去學校上課,他會請老師到家裡來,一對一教我。隨著我年紀增長,越來越不肯安分在家裡待著,他才對我嚴加看管。”
薑女士已經不知道該換上怎樣的表情,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聲音微微顫抖:“那……你又是怎麼到的霍家?”
“是被我父親帶過去的,”池恙越說,反而越平靜了,“我猜,他應該收了霍執的錢吧。”
“你父親?”俞星河猛地站起身來,“不,這不可能!我明明去找過他了,我逼問他是不是認識霍執,他一口咬定自己不認識!我都已經把他揍成那樣了……”
池恙看向他:“你打了他?”
“啊……是、是啊,”俞星河剛燒起來的氣焰又被瞬間澆滅,他有點尷尬地摸了摸頭發,“打了……兩頓。”
池恙:“哦。”
“可是他真的沒有承認他認識霍執!我看他也不是什麼嘴硬的人,怎麼可能……”
“也許他沒有說謊,”池恙看著地板上的花紋,再次提起父親,他的心情竟比他想的平靜許多,“畢竟,現在連我也不能證明‘霍執’真的存在。”
空氣再次安靜下來。
池恙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有時候,我也會覺得自己的經曆很不真實,也許這一切都是我的臆想,我說出來不會有人相信,連我自己都不太相信了。”
“……不是,不是的!”俞星河箭步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我相信你,我相信你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你說什麼我都相信!”
池恙看著他,看到他眼裡的慌亂。
好像是害怕他會做什麼傻事的眼神。
他輕輕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鬆開:“我沒事的,謝謝。”
“小池,”終
於是薑女士率先終止了這場談話,“時間也不早了,你看……要不你們先去休息?我和你叔叔會再查查這個霍執,還有你的父親,也許是我們之前遺漏了什麼信息。”
果然還是沒相信他啊。
不過,他們也是好意。
池恙起身:“好,那我先上樓了,叔叔阿姨晚安。”
*
池恙回到自己房間。
俞星河一直跟著他,看到他和平常一樣洗澡、玩手機,最後躺下休息,神態自若,舉止如常。
可他卻冷靜不下來。
那番話還在耳邊回響,縈繞不休。
池恙為什麼可以這樣平靜……
為什麼可以把“死”說得這樣輕鬆?
好像之前坐在路邊喝可樂時,他表現出的脆弱隻是他的錯覺。
俞星河坐在床邊,看著那個已經睡著的人。
他五指用力攥緊,將床單擰出褶皺。
為什麼不肯跟他說?
明明受了這麼多苦,為什麼連一個字也不願意吐露?
是他不值得依靠,還是壓根沒把他當成交心的朋友?
他好生氣,好想揪著他的領子質問為什麼要這麼沉默,可他又好心疼,不舍得對他說一句重話。
他早就不再是當年那個隻會搗亂的小屁孩,不再是會跟他搶糯米丸子捉弄他的臭弟弟,他也已經長大,也可以獨當一麵。
可池恙為什麼不肯依靠他?
是沒發現嗎?是他表現得不夠明顯,還是他說得不夠直白?
還要他再主動一點嗎?
俞星河隻感覺心裡憋著一股火,可他不忍心衝池恙發泄,隻能任由它燙到自己。
他被燙得渾身難受,被燙得理智全無,在漫長的煎熬中他幾乎難以自製,情不自禁地向對方靠近。
池恙還是和離開家之前一樣瘦,臉上的肉一點也沒有變多。
他本以為和他保持距離會讓他好過,可現在看來,是他錯了。
早知道這樣,那一天他死纏爛打也要勸他留下。
俞星河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撥開池恙額前的碎發。
頭發有點長了,這段時間,他沒去剪過。
是忘記了,還是疲於打理?
頭發擋眼了都不知道剪,又真的能照顧好自己嗎?
指尖擦過他的眉梢,順著鬢邊下滑,落在唇角。
嘴唇都起皮了。
北方的冬天乾燥,也不知道抹點潤唇膏。
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
這段時間,如果不是他每天都約他吃飯,這個家夥一定會頓頓點外賣吧?
不知不覺間,他和池恙的距離越來越近,他盯著他的嘴唇,隻覺得它是如此蒼白乾裂,他不想看到這樣的小池哥哥,這不該是他原本的樣子。
腦子裡被紛亂的思緒填滿,他已經不能思考,他將自己的嘴唇貼上池恙的唇,發現它果然是冷的。
他想要將它捂熱,便在上麵停留了更長的時間,直到那蒼白唇瓣重新泛出血色,他才緩緩抽離。
起身的瞬間,他驀地頓住。
他在乾什麼?
他剛剛……親了小池哥哥?
俞星河一下子頭腦清醒了,他雙眼睜大,猛地起身,一連後退數步,差點撞上桌子。
他一臉愕然地捂住自己的嘴唇。
他為什麼要親小池哥哥?
他為什麼……他怎麼就……啊?!
俞星河十分慌張,再也不敢多待一秒,生怕自己被發現似的,踉踉蹌蹌衝下了樓。
他衝進廚房:“哥哥哥!”
“哥哥哥忙著呢,沒空理你,”俞星漢正在刷碗,眼皮也不抬一下,“你們可真行,這飯我是沒吃一口,碗是一個沒少刷。”
俞星河拉住他的胳膊,一臉驚恐:“哥我乾壞事了!”
“你殺人放火了?”俞星漢瞄他一眼,“那你得去警局自首啊,你哥也救不了你。”
“不是,我剛剛……我親了小池哥哥!”
俞星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