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拿出國營飯店開的收菜證明亮了亮,就是沒讓看見收了多少。
那管理員看她的眼神頓時不一樣了,笑道:“沒看出來,你們還能跟國營飯店搭上關係。”
“飯店領導體恤咱們農民生活不易嘛,就照顧了照顧。”周嘉妮拍拍牛車,笑道,“同誌,這牛車我得趕進去,擱外頭要是丟了怎麼辦?就算不丟,要是有那使壞的給我把牛傷著怎麼辦?這可是我們全村的寶貝啊!”
外頭停著不少驢車、牛車,但人家旁邊都有看著的,她這不是把邱則銘打發了嘛。
再說,不帶車進去,剩下的這些菜她也搬不動啊。
最後多收了她五分錢,讓她趕著車進去了。
集上賣的最多的就是筐子、笤帚、大掃帚、篦子、草帽、手編筐、涼席、蔬菜這些。
比較稀罕點的就是葵花籽、花生了。
周嘉妮挑挑眉,朝之前管理員的方向瞥了眼。
按說花生是不讓賣的,還有雞蛋,喔,還有人帶了雞蛋過來。
雞蛋也是統購統銷的產品。
常規來說是不行,全憑集市管理員會閉眼。
搞不好都是有關係的。
但周嘉妮清楚,買家不一定有這待遇,興許這邊交完錢提著貨還沒走出市場呢,管理的就跳出來攔下沒收了。
路過那個攤子,周嘉妮坐車上問了一句:“花生咋賣?”
對方掀掀眼皮,上下將她一打量,張口報價:“五毛!”
宰知青呢。
周嘉妮嗬嗬笑道:“本地人多錢?”
對方一抿嘴,沒吭聲。
周嘉妮揮著鞭子趕著車離開。
她從村裡買的那些,一塊錢四斤。
跟蔬菜、紅薯啥的比起來算高的了,但是是當前的常規價。
等她賣完菜再回來看看。
來的晚,地方不好找,周嘉妮最後在一個角落裡停下。
這一路上她發現了,賣菜的是最多的,而買菜的卻不多。
大家來一趟都是撿著稀罕東西買。
集上也有票販子,裝作趕集的樣子到處逛,專門挑知青搭訕。
都知道知青有錢啊,尤其是剛下鄉的那種,要不怎麼會疑似知青問價,都平地漲幾毛呢?
周嘉妮沒把菜筐搬下來,把筐子往外拖了拖,就揚聲吆喝起來:“賣菜啦,絲瓜、芸豆、扁豆、菠菜、韭菜、辣椒茄子…新鮮的菜。”
旁邊賣黃瓜紐子的老漢馬上道:“姑娘是來下鄉的知青吧?”
這口音一聽就不是當地人。
周嘉妮笑道:“對,從齊陽來的。”
“來多久了?”
“半個月吧。”
老漢怔了下,嗬嗬笑道:“那你這姑娘挺闖實,隊上人頭還沒認全吧,就趕自己趕著車來賣菜?”
“大爺,我就當你誇我了。”周嘉妮看了眼他攤在地上的黃瓜紐子,問道:“這小黃瓜咋賣的?”
小黃瓜紐子用來醃鹹菜不錯,也不知道這大爺家的黃瓜咋種的,這一堆得有個幾十來斤。
老漢隨手劃出一堆,道:“這麼些,五分錢。”
那一堆少說也得八斤多往上了。
前進村種黃瓜的少,知青點種了幾棵,長得那點黃瓜大家都生著嚼了,賣給她的菜裡半根黃瓜都沒有。
這回去找幾個壇子醃起來,冬天的時候不光自己能吃,還能拿到國營飯店寄售。
周嘉妮道:“大爺,我全收了多錢?先說好啊,要是跟前頭賣花生的一樣宰人我可不要啊。”
那老漢一怔,趕緊確認道:“姑娘,你真能全要了啊?我不宰人,你全要了我給你按兩毛五行不行?”
兩毛五,收了一大堆黃瓜紐子。
老漢還當場過了下稱,激動到提稱的手都在微微抖著。
收了錢,幫她裝進空筐子裡,還連聲道謝:“謝謝姑娘,你這真是照顧我老漢了,我就先走了。”
“大爺慢走。”
老漢離開,周嘉妮牽著牛往後倒了倒,占了剛才那老漢的位子。
一直沒人來光顧菜攤子。
周嘉妮就進去看團購的情況。
菠菜售罄,辣椒售罄,茄子是第三個,正在刷新接龍信息。
才走到茄子這裡。
中間門穿插著彆人賣的被罩信息。
正低頭摩挲著,有人過來了,打量她一眼,道:“是知青吧?”
劉二狗很篤定自己的判斷,一看就是新知青,新知青最好認了。
周嘉妮抬起頭來,道:“買菜麼?”
劉二狗搖搖頭,他家種了半院子菜,自家的還吃不完呢,誰買菜啊。
“不買菜,那啥,票要不要?”
周嘉妮笑道:“你們今天的行情這麼不好啊?都開始主動找顧客了?”
她上輩子又不是沒趕過集,跟著劉愛玲他們走著來的,一趟來回,腳上磨了好幾個泡。
票販子們都在角落裡蹲著,他們能一眼分辨出是知青還是本地人;同樣的,彆人也能一眼分辨出是真來趕集的還是票販子。
所以想買票的人都直接過去,佯裝蹲那兒歇腳,誰也不看誰,嘴上卻不停的在討價還價。
劉二狗佯裝挑菜,嘴上卻道:“自打開始搶收,來趕集的知青就少了。要不要?給你算便宜點。”
“都有啥票?”
“布票、糧票、肉票、工業票、肥皂票……”劉二狗道,“也能以票換票。”
布票一尺的價格劉二狗報的一毛五;一丈的價格他報了個一塊五。
“你這報價不實誠啊。”周嘉妮又不是不知道價格。
“一丈的布票以前我能賣到兩塊,也就今天人少才給你這個價。”劉二狗道,“要是去縣裡新華街上,兩塊能買到就不錯了。”
沒等聊透,就有人過來問菜,周嘉妮趕緊打點起精神,給人家報了菜價,最後道:“同誌,買五斤以上送菜譜。”
“啥菜譜?”
不光那顧客問,劉二狗也好奇了一句,眼裡仿佛又發現了新商機,還追問了一句:“哪種菜的菜譜?”
周嘉妮道:“絲瓜的多種吃法,菠菜的多種做法,豆角燜麵、醋溜白菜、木須肉、韭菜包子的調餡兒技巧,風味茄子、紅燒茄子……”
她指指旁邊剛收的黃瓜紐子,道:“酸醃黃瓜,油燜黃瓜。”
劉二狗眼睛都亮了,道:“你都送?”
周嘉妮笑笑:“怎麼可能!”
旁邊買菜的是個三十出頭的女同誌,看穿著打扮,應該是縣城某單位裡的工人,她笑笑,道:“讓你說的我都要流口水了。”
然後又道:“姑娘,買五斤菜你送幾份菜譜啊?”
“五斤菜送一份,比如你想知道絲瓜的幾種吃法,我可以報名字,你自己挑想學的那個。”周嘉妮看了旁邊眼裡閃著算計的劉二狗,“彆想著找多個人來湊菜譜,今天隻按著一種菜類送。”
說完又補充一句:“要是一次全包,剛才我報的那些可以隨便挑兩個,不限菜種,我跟著回去手把手教著做都行。當然,得等我同伴回來。”
來買菜的女同誌樂得不行,笑道:“你這姑娘倒是有趣,聽口音不是本地人吧?知青?”
周嘉妮點點頭,對方道:“倒是挺新鮮,不過我可要不了這麼多。得,看你這菜也新鮮,你這姑娘也不錯,我就不再逛了,從你這兒買點吧。”
周嘉妮嘴甜地道:“得嘞大姐,咱這菜絕對新鮮,而且個頂個漂亮,都是撿著好看的摘來的。”
這大姐茄子、芸豆加辣椒,一共要了八斤。
付完錢跟周嘉妮商量,道:“姑娘,我們家人最不愛吃的就是絲瓜,能不能換一換,你教我個彆的。”
周嘉妮:“那就從你買的這三種菜裡挑一個吧。”
顧客取舍了半天,道:“芸豆吧,我會燉芸豆,燉排骨、燉土豆,反正混著燉唄。你這裡還有啥做法?”
“乾煸芸豆、芸豆燜麵或者悶飯、芸豆茄子煲,芸豆肉餡兒調製方法、芸豆絲炒肉、芸豆燒肉……”
劉二狗咽著口水,用眼神催促買菜的大姐,道:“大姐,我聽著那燜麵不錯。”說完他轉頭問周嘉妮,“燜的啥麵?燜麵條麼?芸豆咋還能燜麵條呢?咋燜啊?”
周嘉妮斜他一眼:“你買菜麼?”
顧客糾結的不行,讓周嘉妮報了三遍,她才思量道:“姑娘,要不你給我推薦一個吧,我覺得你說的乾煸芸豆,應該是在飯店裡吃過的,芸豆做的特彆有嚼勁的那種,是那道菜吧?”
“應該是,大姐,你學會這一道乾煸芸豆,就相當於也學會了乾煸豆角。”周嘉妮笑道,“買我這菜劃算吧?”
“劃算,這太劃算了。行,我聽你的,你教教我這乾煸芸豆。”
周嘉妮拿出她的‘寶典’嘩嘩翻著,劉二狗還踮腳看呢,看也看不出來啥來。
嗤啦撕了一頁,折好後神神秘秘的遞了過去。
那大姐也有趣,怕劉二狗偷看,還往旁邊挪了一步,越看表情越滿意,最後道:“姑娘,我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我再加一捆韭菜。”
這菜譜寫的太詳細,太好了。
“真有那麼好?”劉二狗左右看看,突然想到一個詞,自以為看透一切地樣子,道:“喲,托吧?”
有意思,賣菜的都興帶托了?
那大姐剜了他一眼,學著他的語氣,道:“喲,票販子吧?”
賊眉鼠眼那樣兒,當她看不出來呢?
付完韭菜錢,提著買的菜,滿意地走了。
周嘉妮衝他冷笑,道:“喲,不是托呢,失望了吧?”
劉二狗:……
邱則銘扛著兩個編織袋找過來的時候,就看見周嘉妮百無聊賴的蹲地上扣手,扣的還挺高興,樂得嘎嘎的。
群裡的菜全賣完了,雖然耗時有點長,但賣完了呀,當然高興。
筐裡的菜也賣完了,還有人想買她的黃瓜紐子,她沒賣。
留著冬天的時候去鎮上國營飯店跟鄒凱比醃鹹菜的手藝呢。
“賣完了?”邱則銘雖然有點心理準備,但看到筐空了的時候,還是有點震驚,她還買了一筐黃瓜紐子。
周嘉妮拍拍手站起來,道:“任務完成。”
她看著邱則銘扔到車上的兩個編織袋,驚喜道:“碎布頭?”
“一袋比較碎的,一袋全是比巴掌大的。”邱則銘眼裡含笑,“周同誌滿意嗎?”
周嘉妮笑眯了眼:“滿意,滿意,邱同誌這工作能力不錯嘛。”
會打配合,會辦事,長得還俊,大隊長是會選人。
“邱同誌一路過來辛苦了,你在這兒歇歇,我在集上逛逛。”周嘉妮迫不及待地道。
邱則銘氣樂,讓他看車就看車,還得說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