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謊言崩塌, 劉愛玲有種瀕臨崩潰的暴躁感,為什麼自從周嘉妮不聽她使喚之後,每條路都走得這麼不順利呢?
還有她的家人, 哪怕她都不在省城了, 他們都還在拖她的後腿。
謊言被戳破的羞愧感和目的沒達成的不滿足感,讓劉愛玲真情實意的哭了出來, 道:“我就是太想家了, 隊長您幫我開一張介紹信吧。”又道,“我娘那個人就這樣, 我替她向你賠個不是, 你千萬彆跟我娘一般見識, 要是拿這個卡我,我可太冤枉了。”
張寶生心口窩一陣悶堵, 老眼眯了眯。
打頭一天來他就覺得這丫頭是滿心眼子的, 尤其知青鬨事那回,當他看不出來呢?
隻是平常聽記分員和小隊長反饋, 這姑娘還算勤快,就沒再理會了。
沒想到這會兒跟他前頭耍心眼子, 拿話噎他。是不是他不批,就成公報私仇了?
劉通從外頭進來, 詫異地看著劉愛玲, 嚴肅道:“啥卡你不卡你的?來插隊下鄉不要遵守製度的?要是人人都想家, 人人都來哭一場,咱甭管理了。”
張寶生垂下眼皮,冷聲道:“等過年著吧,你放心,春節期間門探親的名額有你一個, 現在全隊上下都忙,這假不能批。”
劉愛玲沒想到正當頭上劉通會過來,咬了咬唇,轉身哭著跑了。
張寶生等人走了才氣道:“心眼子不往正道上使。”
劉通問了問經過,提議道:“要不往二紡廠打個電話,讓嘉妮爸媽幫忙打聽一下,可彆她轉頭去鎮上跟家裡聯係,搞串通啊。”
張寶生就倒背著手去了廠子那邊,找小周同誌父母幫忙,得跟小周同誌說一聲。
事關劉愛玲,周嘉妮本能多警惕幾分,事無巨細的問了一遍,最後點頭,道:“我去打電話。”
因為知道劉愛玲跟家裡的關係沒有那麼和諧,所以就感覺這舉動有些奇怪。
再說,上輩子劉愛玲可沒有這個步驟,而是每天都在風風火火的表現,上工的時候賣力乾活,收工後賣力在村裡上躥下跳,頭一年過年的時候都沒有這麼積極的想要請探親假,甚至還主動讓過探親名額。
所以,這絕對不正常。
周嘉妮去村委打了個電話,等餘慧芳回過來後,她問呂翠蘭的情況,聽她媽在電話裡表示,呂翠蘭早上才追著四女兒罵了二裡地,啥病沒有。
掛電話前周嘉妮對著話筒道:“媽,我給你們寄了點棉花和粉皮,注意查收哦!”
餘慧芳笑道:“巧了,我給你做了身新棉褲棉襖,昨天剛寄出去,你估摸著時間門去郵局拿。”
“知道了媽!”
掛了電話,周嘉妮跟張寶生他們分析道:“以劉愛玲跟家裡的關係判斷,她想家的可能性不大,而且才因為她的餿主意讓她爹在廠裡揚名,估摸著事業都得滯留一陣子,她回去找罵麼?”
張寶生突然道:“是有點古怪,這段時間門劉愛玲請假挺勤,去鎮上也挺勤快。”
周嘉妮心頭突然一動,那天丟的籃子,不會是她拿走的吧?
可她拿那個乾嘛?給家裡寄回去好跟家裡緩和關係麼?不大可能,在呂翠蘭眼裡,弄個籃子還不如往回郵幾塊錢。
畢竟沒有證據,周嘉妮沒跟張寶生講,而是隨意地問了問劉愛玲的請假記錄。
這兩天經常上半天的班,而且…周嘉妮眉頭一抬,目光在記錄本上定住——丟籃子的那天她沒上工。
不會這麼巧吧?
可她白天請的假,籃子是下午五點多到六點之間門丟的,也不搭邊啊。
周嘉妮就出去找孫萍打聽丟籃子的那天傍晚劉愛玲在沒在知青點。
“不在,那天她白天請假去鎮上了,下午回的知青點,吃晚飯前又去劉月珍嬸子家描鞋樣子了。”孫萍小聲問,“嘉妮,她咋了?”
周嘉妮眉頭動了動,笑道:“還不確定,彆跟彆人說我來找你乾嘛。”
孫萍點頭:“放心吧!”
周嘉妮去找劉月珍。
劉月珍見周嘉妮來找她,從心底裡高興,畢竟上回因為護著劉愛玲誤會了這個姑娘,人家也沒為這事拿喬,平常在路上碰見了也是嬸子長嬸子短的,現在這周同誌帶著整個大隊發展,她家也沾了不少光,所以對上周嘉妮就格外熱情。
“嘉妮,快來家裡坐坐,你平常可不大到咱這邊的胡同裡來。”劉月珍笑模笑樣的,語氣親切地不行。
周嘉妮笑道:“今天這不就來了打擾了嗎?”
“快進來快進來,你坐著,我去給你衝碗糖水喝。”
周嘉妮趕緊攔著,說明來意,道:“嬸子,我是聽人說你鞋樣子畫的好,想來問問能不能借我描一下?”
劉月珍去拿東西的動作一頓,像是聽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哈哈笑道:“你聽誰說的啊?我哪會畫鞋樣子?不過家裡確實有個謝樣子,是劉愛玲同誌給我畫的,我可不會畫,哈哈哈……”
說完才想起來周嘉妮跟劉愛玲的矛盾,語氣一頓,過來說道:“說起小劉同誌,上回我誤會你跟另外一個女同誌了。”
說來也怪,當時周嘉妮沒惹她沒乾嘛的,她為啥對人家意見那麼大?
但後來慢慢咂摸過滋味來了,她對小周同誌的敵意,都是通過劉愛玲話裡話外對周同誌的描述得來的。
也是反應過來後才看出來那個小劉同誌心眼子不少,如今雖然也有往來,但沒以前那麼維護那個姑娘了。
周嘉妮趕緊笑道:“多久的事了我早忘了,嬸子你咋還這麼惦記呢?”又道,“我就是聽說五號那天下午,劉愛玲來找你描鞋樣子,想著可能嬸子鞋樣子畫的好,這才來問問,弄半天就是劉愛玲自己畫的呀?”
劉月珍‘嗐’了一聲,道:“啥啊?那天她是來還手電筒。”
周嘉妮的驚訝表現地很自然,就是隨意聊八卦地樣子:“她借你們家的手電筒乾嘛?”
“嗐,這不是說剛搬到知青點晚上害怕嘛,說有個手電筒晚上有點啥動靜也能照照。”
周嘉妮認同地笑道:“知青點在村外,他們剛搬過去肯定要適應一段時間門,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直接跟老知青的屋子打通,跟他們作伴呢。”
“可說是呢……”
劉月珍見周嘉妮不介意說劉愛玲,拉開了話匣子也有些收不住,周嘉妮三拐兩拐,就不動聲色地套出劉愛玲那天過來沒進門,把手電筒遞給劉月珍就走了。
也就是說,她沒在劉月珍這裡逗留,可按孫萍說的,她出去時間門可不短。
要說來問劉月珍之前,她隻是處於警惕的懷疑。那麼現在,能確定百分之六七十了。
周嘉妮告辭折回,中途順手帶上孫萍一起回村委彙報。
孫萍雲裡霧裡的就成了線索提供者,不過她隻知道劉愛玲那天請假,傍晚又出去一趟,但她們宿舍沒有籃子,劉愛玲應該也不會往宿舍帶。
至於手電筒,孫萍說壓根沒見過,也沒聽劉愛玲提過,至於劉愛玲晚上有沒有出去,孫萍就不敢保證了,她睡覺挺沉的不說,偶爾還跑去周嘉妮那裡住。
不過這幾點,就能將確定程度能提到百分之八十以上了。
為避免打草驚蛇,村裡沒有馬上采取行動,隻注意著她的行蹤。因為小周同誌篤定劉愛玲肯定帶著彆的心思,一個籃子,再好看也不值當冒這個險。
也沒抻多久,在三天後把劉愛玲抓了個現行。
怎麼說呢?劉愛玲請假未成功後每天都焦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孫萍偷偷來彙報時說,從來沒見劉愛玲那麼不耐煩過。
按嘉妮的話,她這人最會偽裝,結果這兩天因為發呆被孟見娣喊回神,她好幾次來不及收起臉上的不耐煩,語氣裡也帶火,搞得孟見娣背地裡罵她有病。
劉愛玲是有種孤掌難鳴的淒涼感、無力感。
不像在省城時,想做點什麼,她隻需要要動動腦子考慮好,再在周嘉妮耳邊動動嘴巴,剩下的隻要等待就好,還不耽誤她做家務、寫作業,跟姐姐妹妹鬥心眼子。
現在事事都要她親力親為,不光要動腦子,還得動手動腳,並磨著嘴皮子跟合作的人談條件。
最終合作談好,她幫平榆大隊盜創意,平榆大隊的人做出來,她再把籃子賣到市裡,讓他們也出一把前進大隊的風頭。
而她要求的是,平榆大隊找公社要人,把她調過去。
這事從趙衛國那裡崩了後她就開始計劃了,不動聲色的跟村裡人打聽附近大隊的情況,最後選定平榆大隊。
籃子隻是順手,最主要,也是最能決定她價值所在的,是把籃子賣出去。
她想著,周嘉妮把籃子賣到省裡百貨大樓算是給她搭了梯子,她就拿這個當賣點跟市裡百貨大樓談,價格再比前進大隊低點,不信沒出路。
周嘉妮都能以此出人頭地,她自問不比周嘉妮少點啥,肯定也能成功。
計劃是挺好,先找張寶生開個介紹信,讓請假的事在隊裡過個明路,再拿張平榆大隊的介紹信,然後去市裡待幾天。
但最關鍵的一步,讓一張介紹信卡住了。
可她拿不到介紹信,去不了市裡,這最能體現她價值的一步就等於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