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妮點點頭,這話甚至可以安慰到她上輩子,都過去了,現在挺好,以後肯定會越來越好。
這趟回來周嘉妮隻住了一天,次日中午去了趟二紡廠,問食堂那邊要不要青菜。
“當然要啊,妮妮,上回我就聽說了,還找你爸打聽來著。”二紡廠的大廚仇師傅大嗓門,說話跟洪鐘似的,道,“要,來多少要多少。”
周嘉妮笑道:“二期工程一共就三畝地,可給不了太多,價格肯定要比秋天的時候貴。”
“這我都知道,放心吧,按你們的價,咱這麼大的廠還吃不下麼?”
三畝地全收了送來都吃得下,隻怕不夠分的。
不過仇師傅也知道這時候的新鮮蔬菜有多稀罕,周嘉妮這會兒能想著他們食堂,還是因為上回他們收過那個大隊的菜。
要沒有那一出,這麼稀罕的東西可輪不到他這裡。
嘿,以前沒發現,老周家這閨女辦事這麼周到呢。
跟這邊說好了,鄰居家那邊她媽媽會交待好,也勻不了太多,主要還是緊著上回從她這裡買菜的鄰居。
有多的就再往外擴,沒有多的就算了。
周嘉妮回濱縣,邱則銘來接的站,一見麵就把懷裡一直捂著的暖水瓶遞了過去,伸手接過她身上的包,兩人往外走,邊走邊道:“我沒趕車過來,汪前進的姐姐和姐夫半小時前剛走,他們自己調了車去村裡拉編織筐,我搭他的車來的縣裡,咱去飯店吃完飯坐公共汽車回去。”
這季節坐牛車也挺酸爽,是不如坐公共汽車。
周嘉妮道:“咱那籃子在清水縣那邊賣得還挺好。”
邱則銘很想去牽他對象的手,又礙於在外頭,怕被戴紅袖章的大媽逮住說教,隻好按著蠢蠢欲動,道:“賣得很快,他那邊這回下了兩百個籃子的訂單,每種款式都要了點,還要了兩個收納凳。”
又道:“過幾天給咱們這邊勻一批凍魚,你看看留多少,我讓他提前分出來。鎮上供銷社那邊又給你弄了一批乾海帶,錢我給他們結了,還讓鎮上那邊幫我留了塊豆腐,一會兒路過捎著……”
聽著他絮絮叨叨,周嘉妮有些忍俊不禁,不知道還以為她離開多久呢,但誰能想到這些事都集中在這一兩天裡呢。
在這邊飯店吃完飯,坐車到鎮上下來,去鎮上飯店拎上豆腐,兩人腿著往回走。
沿途看著沒人的時候,手就牽一塊兒了,快進村的時候才鬆開。
這戀愛談的有點好笑,可周嘉妮也覺得心裡甜滋滋的。
邱則銘一路把他送到家,路過他家門前的時候道:“我回去拿幾條胰子一會兒給你送去。”
周嘉妮道:“幾條?你從哪兒弄的?”
買肥皂也要票,小邱同誌張口就這麼豪爽,周嘉妮懷疑他是不是偷偷出去收票了。
邱則銘笑道:“你還記得上回咱在塑料廠門口認識的那幾個采購員嗎?”
周嘉妮點點頭,聽邱則銘繼續說道:“肥皂廠的小黃郵來了幾條胰子,讓我幫他周轉一批毛呢料,他們廠用肥皂指標換。”
周嘉妮挑眉,上回在省城她去招待所找邱則銘,邱則銘拿了包東西,裡頭就是碎肥皂,正是肥皂廠的那個業務員給他的。
那包肥皂碎她給家裡留下了,餘慧芳同誌高興地什麼似的。
小黃郵來的肥皂有合格品,有還是上回那樣的碎塊,但邱則銘給周嘉妮拿的都是好的,夠她用一陣子了。
周嘉妮其實從群裡團過洗衣液和香皂,但聞著那個香味兒她就沒敢大喇喇的用,明麵上還是用這時候的肥皂。
抽空去了趟武奶奶那裡,去省城前她拿走了六雙女士鞋墊,不過還躺在倉庫裡呢,但不妨礙她給武奶奶報賬。
“白底繡花女士鞋墊,人家跟我還了還價,我賣了兩毛八;藍底包邊牡丹花那雙人家跟我還到三毛六……”
為了顯得逼真,周嘉妮提前弄好了零錢,還裝模作樣地道:“這個兩毛八當時人家給我,我點完就還原樣折回去了,正好是一筆……”
一張張捋好,點清楚。
武奶奶讓她分利潤,周嘉妮沒答應,這回從裡頭抽了兩毛非要塞給她,周嘉妮推了回去,笑道:“武奶奶,咱彆拉扯這個賬。”
武奶奶推脫不過,趕緊回屋拿了幾個雞蛋出來,非要周嘉妮拿上。
周嘉妮實在不知道怎麼推了,看見屋裡角落裡有一小堆乾透了的絲瓜瓤,忍著心虛道:“要不您給我個絲瓜瓤吧。”
武奶奶‘唉喲’道:“這東西值幾個錢啊?你這孩子……”
雞蛋不比絲瓜瓤值錢?
周嘉妮笑道:“武奶奶,給我倆吧,我回省城的時候帶回去給家裡用。彆看這個東西,城裡自家沒院子不能種菜的,想用個絲瓜瓤也得找人淘換呢。”
武奶奶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兩手掐了四五個絲瓜瓤,道:“多拿幾個。”等周嘉妮接過去的時候,她又轉身進屋,拿了兩個用高粱穗紮的炊帚出來,道,“再拿倆炊帚,這是我大兒子自己紮的。”
絲瓜瓤這東西在這時候的農村裡確實不值錢,可她放到群裡就又是暴利的東西。
正愁再怎麼給老太太創收呢,就看見了武奶奶拿過來的新炊帚,也是刷鍋用的。
忙問道:“武奶奶,你們家還有這種高粱穗嗎?不然讓大柱叔多紮幾個,回頭我再出門的時候帶上,去城裡問問。”
武奶奶的大兒子叫劉大柱。
武美雲頓時不好意思了,道:“嘉妮啊,你說你啥也不要,還這麼幫我們……”
周嘉妮好一番周旋,彼此都覺得不好意思。
從武美雲家出來,走了一段,看著前後左右沒人,把東西收進倉庫,去了趙梅那裡。
趙梅也能給她交貨了,前段時間給她趕衣服,新款發圈就做了幾個,這回來,趙梅從上鎖的櫥子裡拿了個布包出來,往炕上一倒,有二十來個。
這批發圈整體做的都大,用的都是周嘉妮上回留出來的花布,一共三種不同花色的布,沒拚接,還縫了立體的花朵、蝴蝶結、愛心等這些小裝飾上去,比給市裡、省城的貨都複雜。
還隱隱有了點後世流行的那種範兒。
最初的成品一出來,趙梅還覺得會不會太大了,如今做習慣了,竟越看越好看,要不是怕村裡其他人抄了樣子去,她都想用家裡的布給惠惠縫一個,最後還是忍住了。
這批貨周嘉妮給手工費給的也高,趙梅捏著手裡的錢,眼裡不自覺掛了笑意,覺得照這樣下去,再加上工資,應該能提前還完欠下的賬,還能給惠惠把營養補起來。
同齡的孩子,惠惠看上去比人家小兩三歲。
但其他做發圈的就沒這麼開心了,沒了周嘉妮這個主導人,他們自己內訌起來,市裡百貨大樓下的單子,誰都想多交點貨。
短短數日,張寶生已經從中調解過三次矛盾了。
最後製定了個章程出來,平攤。如果人家下的單子少,這回交過貨的下次就不交了,勻給前一次沒交上貨的。
跟之前給鎮上送菜差不多。
甚至放話,誰再鬨騰,這單子村裡不幫他們接了,如此一來,大家才消停了些。
隻是整體交貨的量跟周嘉妮管著的時候縮水不少。
還有人想讓張寶生從中說一說,還叫小周管著,張寶生冷笑:“是你們這發圈重要還是明年的廣交會重要?編織廠那邊才是小周同誌的主要工作,人家以前順帶幫你們賣貨,結果一個個說三道四,誰還敢替你們操心?”
又道:“既然你們的單子不多了,大家輪流去附近公社的供銷社問問嘛,也能體驗體驗人家小周同誌幫你賣貨時的難度,看看誰能從裡頭刮層油水出來,輪著去,都去試試!”
還真有人出去試了,不舍得花錢坐車,又不會騎自行車,就三四個人搭夥,一起腿著去附近的公社開拓市場,結果到了才發現,人家供銷社已經上了他們的發圈了,樣式沒他們那麼多,但不用想也知道,用不了多久,他們自己會的那幾個樣式都會在這邊的供銷社出現。
幾人一看就知道這樣式是學的他們的,心疼的不行,當場跟人家吵了起來,道:“你們怎麼這麼不要臉學我們的樣子啊?”
結果供銷社的人翻著白眼道:“什麼你們的樣子?誰不知道你們會這個是省城來的那個知青教的?人家都不說啥,你們嚷嚷啥?嚷嚷啥?”
那些人頓時啞火,悔的不行,又把當時胡說八道的人提溜出來罵了一遍。
可他們自己也有責任,雖然嘴上沒跟著念叨著講,可也沒製止,不光當真的聽,還在心裡揣摩周嘉妮能撈多少油水。
周嘉妮確實沒那精力管這麼多人了,忙忙碌碌的日子過得飛快,年底的彙報工作拉開了帷幕。
公社的表彰大會比往年提前幾天召開,她要上台發表講話,還是很重要的一個環節。
在會議正式開始前,張寶生小聲跟她說,今年的表彰大會比往年熱鬨,場地還布置了下,紮了紅綢子、大紅花,就連屋裡的爐子都比往年多兩個,他數過了。
沾小周同誌的光,今年他座位靠前,而且麵前有桌子了,桌子上還放了茶缸子,小趙秘書拎著暖瓶來給他倒水。
以往都是彆人擠後頭的長凳子上,兩手抄著袖子,縮著脖子,一臉木然的聽領導講話。
今年不一樣,公社前任秘書如今是他們村編織廠的副廠長,新秘書來給他倒水,剛才一進來的時候,各大隊乾部恭維的話不要錢的往外說,光握手就握到胳膊發酸,臉都笑麻了。
張寶生壓著心底的興奮,一雙眼睛不動聲色地繼續打量,又壓低聲音道:“小周同誌你看東北角那兒,放著一摞筆記本,還有茶缸子……”他伸長了脖子瞧,又道,“還有獎狀呐!”
今年肯定有他們大隊一張。
那些獎品,肯定也有他們大隊的份。
張寶生挺直腰杆,坐地板板正正,表彰大會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