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挺舍不得女兒,但他娘不想養了,他現在的媳婦又生了三個孩子,確實養不起也是真的,更重要的是,他娘不想看呂敏娟過舒坦了。
“你是說,你們不要鳳丫了,以後孩子歸我?”
霍大軍又沉默,呂敏娟厲聲嗬斥:“說話!”
霍大軍瑟縮了下,悶聲‘嗯’了下。
呂敏娟翻開自己的背包掏出紙筆,唰唰唰寫下幾行字,同樣的內容寫了兩張:“簽字。”
“這啥?”
“棄養書,你敢不敢簽,不敢簽就是熊包,就把孩子送回去,彆再來煩我。”
霍大軍哪兒敢不簽,他娘說了,必須得把孩子丟給呂敏娟,他媳婦也說了,他要是再把小丫頭片子帶回去,就不跟自己過了,帶著三個兒子回娘家。
是啊,霍大軍一下挺直腰杆,他有三個兒子呢,家裡少個人吃飯,他那仨兒子就能多吃一口。
可是為什麼非要簽這個什麼書?霍大軍一時心裡有些發慌,可哪兒經得起呂敏娟三言兩語的譏諷:“不敢簽就把鳳丫帶回去,彆妨礙我學習……”
霍大軍拿過筆笨拙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呂敏娟自己留一份,疊好放回書包裡,冷笑著一指著學校門口的方向:“好,孩子我留下了,你可以滾了,我不想看見你這個窩囊廢,不然我找人揍你。”
當年她下鄉後並不滿足與麵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一直在勞動之餘積極學習,希望能做出點成績,能做點更有意義的事。
她的勤勞受到了一片讚譽,當時村裡不少嬸子大娘想給她做媒,呂敏娟哪有那個心思?腦子裡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但某年冬天清理河壩時滑了一跤,扭了腳脖子,旁邊的霍大軍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還喊了其他女知青來幫忙,把她送去找村裡的赤腳醫生。
也不知怎麼著,村裡就傳起了兩人的閒話,加上呂敏娟當時因為拒絕相親得罪了不少鄉親,而對那些流言煩不勝煩,她一時暈了頭,竟然覺得大不了結婚算了。
霍大軍老實,老實人往往會給人很可靠的感覺,而且成了家她才能安心工作。
況且霍大軍雖然老實木訥,但乾活勤快,有一膀子力氣,隻要兩人努努力,日子總不會差。
結婚後才知道,人老實是真老實,也是真的沒主見,啥事都聽他娘的。
她也注定了沒法成為婆婆嘴裡的賢妻良母,本人也不是伏低做小的性格,婚後跟婆婆產生了很大分歧。
每每這時,老實的男人就展現出了讓人咬牙切齒的一麵,婆媳倆掐著腰對噴,這男人在牆根底下縮成鵪鶉。
他娘吼一聲讓他管管自己媳婦,農村人口中的這種‘管’,一般就是鼓動男人打媳婦。
霍大軍倒是不敢對她動手,吭哧吭哧憋半天,讓她讓著點婆婆……
特彆是呂敏娟生了女兒不肯馬上懷孕給家裡拚兒子後,她婆婆用喝農藥做要挾,攛掇著讓她跟霍大軍離婚。
霍大軍這個老實男人隻會低著頭站在那裡不吭聲。
呂敏娟當時問他啥意思,霍大軍吭哧著說:“女人總要生兒子的,早生晚不生……”
呂敏娟冷了心。
第一次鬨,村裡人都來勸,兩人沒離成,但呂敏娟已經對霍大軍失望了,一心撲在工作上,在孩子兩歲後,婆婆見她肚子一直沒有動靜,撒潑打滾的逼著兒子跟呂敏娟離了婚。
霍家不稀罕女兒,可她想把女兒爭過來撫養,那老虔婆又死活不同意,覺得把孩子留在手裡才能拿捏住她,逼著她給錢給糧。
呂敏娟也確實被拿捏住了,除了爭不過,還有個現實情況,沒人給她看孩子。隻能每個月省吃儉用往霍家交撫養費。
但霍家也沒想到,呂敏娟一離婚運氣倒是起來了,之前的成績打下了基礎,竟然一步步爬了上去。
她混的越好,就襯的霍家成了個笑話,但霍老太太嘴硬,因為她兒子新娶的老婆給她生了大胖孫子。
雖然當了乾部,呂敏娟也沒能把女兒接出來,因為她更忙了,麵臨諸多挑戰和困難,她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怎麼照顧孩子?
但想把女兒帶出來的心思一直沒斷過,而她當了幾年乾部也確實得到了曆練,不可能再跟以前似的莽撞行事。
跟霍家那邊的人,你越爭,表現的越在意,他們越覺得能拿捏住你,所以來到首都後,呂敏娟逼著自己硬起心腸,沒再往霍家交一分錢。
“所以,你自己給自己製造流言,還想辦法傳回之前下鄉的大隊,就是讓他們產生某種扭曲的心理,想禍禍你的生活?”周嘉妮驚愕地看著宿舍老大。
呂敏娟抹了把淚,吸了吸鼻子,輕輕拍著床上睡熟過去的女兒,摸著女兒身上觸感分明的肋骨,眼淚又一時忍不住湧了出來,點了點頭,又笑道:“我製造了一種假象,讓他們覺得我在外頭快活。那個老東西肯定不想讓我好過,我越自在,她越咽不下那口氣,可不就讓她那個窩囊兒子把女兒給我送來了麼。”
田園聽出一聲冷汗:“這方法雖然好,可也太冒險了,萬一他們不是送過來,而是……”
田園住了口,那話不好聽,可並不是不可能會發生的事。
萬一他們把孩子隨便丟到某個地方不要了,或者乾脆把孩子賣了呢?
呂敏娟也不是不擔心,可她想不出更好的辦法,隻能利用前婆家對她的怨恨來達成目的,不過,她也不是一點準備沒有。
她拿出手帕擰了擰鼻子,道:“你們以為我真沒為下半點人情?”
幫她在村裡散播‘謠言’的人自然也會幫她盯著霍家的舉動。
不光會盯著,還會跟著。
呂敏娟道:“我朋友應該悄悄跟著來了首都,我收拾一下去校園外頭找找,麻煩你們幫看一下鳳丫。”
劉桂香點點頭:“你快去,孩子醒了也有我們呢。”
呂敏娟去洗了把臉,出去的時候周嘉妮跟上去,往她口袋裡塞了二十塊錢:“要是用不著就再還我,但身上有點錢你有個彆的計劃啥的也好安排。”
呂敏娟眼眶又紅了,沒拒絕,按了按口袋:“嘉妮,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