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風聲漸漸,帶起雨水不斷敲擊在窗上,一下又一下,發出細脆的響聲。
“你不折騰。”
“也不難哄。”
兩句話在奚遲腦海裡毫無預兆地重複了一遍,不知怎的,心口莫名一燙。
奚遲掩在手機下的手指很輕很快地蜷了蜷。
不知是教室太過安靜,還是窗外雨氣漸濃,氣氛似乎也跟著“潮濕”起來。
奚遲有些不太自在,直覺告訴他不要再回到夜遊的話題,但又不知道換什麼話題,隻好開口:“鈴還沒響,再睡五分鐘。”
“十分鐘了,夠了。”江黎聲音帶著剛睡醒的微啞。
說話間,江黎像是不經意地動了一下掌心,卻沒有把手從手機屏幕上收回。
兩人小指很短促地擦了一下。
原本隻是輕微的擦碰,但因為兩人指節都自然彎曲著,又貼得緊密,上下一交疊,比起擦碰,更像是…輕輕勾了勾。
奚遲呼吸都停了一拍,下意識抬起頭。
江黎神色卻很自然平靜,像是根本沒注意剛剛的動作。
“怎麼了。”江黎問。
奚遲沒說話。
抬頭的瞬間,他忽然發現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從這個位置,這個角度看著江黎。
以往囂鬨嘈雜的教室和堆疊成山的課本試卷都消失不見,有的隻是潮暗的天色和水涔涔的窗戶。
隔壁二班似乎開了燈,大概是離得近,燈光跟著散出來,窗戶上浮漾起幾道微明濕潤的流光。
意識到自己看的時間有點久,奚遲撇過頭去,提醒了一句:“手。”
江黎一垂眸,入眼的是奚遲有些發紅的耳朵。
江黎:“。”
原本要收回的動作忽地一頓,江黎淡聲問:“手什麼。”
奚遲:“……”
奚遲有些懷疑江黎是故意的。
可懷疑歸懷疑,他沒有證據,隻好把手機往下帶了一點:“手,壓著手機了。”
好消息是這次江黎聽懂了。
壞消息是江黎聽懂了,手卻仍舊沒拿開,甚至在他把手機往下帶的瞬間,跟著壓低了手掌。
奚遲:“……”
行了,江黎就是故意的。
“再不拿開就上課……”
“還看麼。”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片刻後,江黎先鬆開手,他順勢從自己桌角拿過水,隨口問:“看了幾個帖子?”
奚遲如實回答:“十幾個。”
江黎笑了下:“嚇到了?”
奚遲按滅手機,搖了搖頭。
嚇到不至於。
“就是覺得吵。”他說。
預備鈴剛好響起,江黎的聲音掩在裡頭,他聲音不重,但奚遲還是聽見了。
“不吵,沒騙你。”
奚遲頓了下,“嗯”了一聲,抬頭看到語文老
師拿著包進來,正想把手機扔進桌膛,一低頭,看見桌上寫著江黎名字的卷子。
奚遲:“……”
位置還沒換回來。
台上響起熟悉的煙雨江南腔,不能神不知鬼不覺換回位置,隻好保持原樣。
劉老師還沒發現教室一角的異常,從兩人換位置起注意力就再沒從窗邊離開過的高二一班學生卻麻了。
尤其是王笛。
十幾分鐘前,原本他正開開心心和祝餘近身格鬥,眼見就要分出勝負,忽然聽見他遲哥喊了他一聲,來不及閃避,祝餘直接重拳出擊。
重拳不要緊,王笛高高興興上前去,然後聽見他遲哥的聲音:“休息了,安靜點。”
王笛立刻點頭,忙捂住嘴回到位置上,誓要做守護他遲哥休息質量的睡眠喇叭,剛告誡完周圍彆吵,遲哥要休息,緊接著就聽到杜衡無聲的嘶吼:“你他媽轉過頭去看看到底是誰在休息!”
王笛帶著疑惑一轉頭,當場枯萎!
休息的不是他遲哥,是南山那位。
是南山那位就算了,還特麼睡在他遲哥的位置上。
“我就說,”祝餘痛心疾首,“你還記不記得遲哥剛說‘安靜點,要休息’的時候,你還特地問了遲哥一句是不是昨晚沒睡好,遲哥都答不上來!敢情壓根就不是他要睡。”
“不是他要睡就算了,竟然還要我們遲哥守著睡?!”
西山南山兩方人馬都被“守著睡”二個字震到,靈魂出竅了整整一個大課間,總算捱到上課,正想緩緩,結果一轉頭——位置還沒舍得換回來。
所有人:“……”
還有人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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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黎睡了小十分鐘,身上的疲勁似乎有緩解一點,但奚遲總覺得江黎狀態不是很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江黎和平日不太一樣。
那種變化很細微,把這些“細微”具象化的話,大概是——和以往相比,江黎的話更少了一些,更懶得走動,情緒變化更少,卷子翻頁的速度也比平日慢了幾分鐘。
晚自習前,奚遲特意問了桑遊,桑遊沉思好幾秒,然後給出答案:“江黎不一直這樣麼?”
奚遲:“……”
奚遲想開口解釋,卻看到桑遊用一種形容不出來的眼神看著他。
“……你什麼表情?”秘書長皺著眉問。
桑遊雙手交叉靠在牆上,神情複雜:“我之前一直以為上心的是江黎。”
奚遲:“?”
“現在,”桑遊盯著奚遲的臉,眉頭越擰越緊,“我怎麼覺得你對他更上心?自習課不看書光看他了?寫題速度變慢都能感覺出來?少說幾句話也要管?就江黎那一天都不帶幾個表情的臉你能看出情緒變化?”
下一秒,一個新鮮巴掌糊在了桑遊腦門上。
“我沒有……”奚遲話說到一半,忽然卡在喉嚨。
桑遊:“沒有什麼?”
奚遲頓了下,收回手:“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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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方向吹來,還沒吹過身旁的梧桐,他已經感知到了風聲。
奚遲偏頭看著已經有點新黃的梧桐葉。
他沒有特意去觀察江黎,隻是自然而然就感知到了,如果非要形容,那種感覺就像…神木天然感知風聲雨氣。
奚遲:“……”
他沒法跟桑遊言明。
不是因為桑遊不明白。
是因為同為神木的桑遊太明白什麼叫“感知風聲雨氣”,所以——
更奇怪了。
奚遲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感知的對象會從“天地”變成“單獨的一個人”。
這種感覺一直持續了整個晚自習。
奚遲最終決定相信自己的直覺,而直覺告訴他,江黎需要休息。
於是晚自習結課鼓一敲,奚遲立刻帶著人回了宿舍,放下東西,把江黎推進浴室洗漱,簡單收拾一下,然後上床,兩人都沒說上幾句話,403已經熄燈。
走廊外頭的腳步聲從多到少直至消失,零點一過,宿舍樓安靜下來。
奚遲醒醒睡睡,每一趟都睡得很淺,直到被一陣很細微的窸窣聲吵醒。
今晚沒有月亮,沒有月光,借著窗外燈柱淺薄的光線,奚遲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下了床。
奚遲從床上坐了起來:“怎麼不開燈。”
那道身影沒說話,也沒動。
奚遲等了一會兒,掀開被子打算下床,一直站在黑暗裡沒有動的人這才開了口:“彆下來,回去睡覺。”
江黎聲音沙啞,和平日剛睡醒的低沉不同,像是從喉嚨深處壓著說出口的,奚遲頓了下,徑自從床上下來。
寢室全暗著,沒開燈,奚遲憑著感覺和一點模糊光線走到江黎身邊,抬手的瞬間,被江黎握住手腕。
江黎虛虛握著,沒有用力。
奚遲像是早有預料,沒有絲毫猶豫,手腕微微往下一掙,又在江黎鬆手的刹那,重新抬手,貼在江黎頸側。
這次,他沒等江黎開口說彆亂碰,提前堵住了他的話。
“你在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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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鐘後,醫務室。
校醫打著哈欠,給江黎做完檢查。
“沒事,心因性發熱,算是生長熱的一種,找點事做,散散熱,過兩天就好。”
“不是半夜打球淋雨造成的?”奚遲輕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