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黎低著頭,兩道剪影靠得更近。
奚遲看進江黎眼底,被那濃重的情緒燙得有些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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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月亮”三個字在耳邊不斷重複回響,每響一次,心口就刮一陣風,打起褶皺的漣漪。
所有思緒跟著那漣漪一道泛起皺褶。
莫名的情緒不斷向他圍攏。
奚遲甚至沒能分清照在剪影上的是月色還是燈色。
他握著那枚再熟悉不過的通寶,聲音有些生硬:“摘不到。”
“……換個彆的。”
回答他的,是江黎低低的輕笑。
“能換什麼。”江黎開口。
奚遲指尖無意識蜷了蜷,光線照落在那枚通寶上,映出瑩瑩的光線。
他沒說話。
空氣中已經開始彌漫雨氣。
潮濕又曖昧的沉默在這驚蟄深夜蔓延瘋長。
“還有14分鐘。”江黎忽然說。
奚遲:“什麼?”
江黎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眼前這個人:“還有14分鐘,生日就過完了。”
“想要什麼禮物。”
奚遲安靜好幾秒,低著頭,極儘可能讓自己的語氣顯得稀鬆平常:“還剩十四分鐘,現在問是不是有點晚?”
“不晚,”江黎說,“今天沒有,還有明天,時間很長。”
江黎聲音輕而緩,卻帶著藏也藏不住的情愫。
“慢慢想,想好了告訴我,”江黎笑了下,“今天的禮物先給你。”
奚遲掌心下意識一攏。
他攥著那枚通寶。
不是已經給了嗎?
奚遲正捏著通寶走神,江黎手上已經多了一串東西。
——栯木念珠。
比江黎手上的小一點,顆數卻多了七顆,十八子,尾端墜著一朵玉刻的觀音蓮,觀音蓮下係著兩條烏色流蘇。
念珠帶著極儘熟悉的氣息。
是江黎的氣息。
像熹光,也像月芒。
良久,奚遲才從嚨口壓出幾個字來:“…你的念珠?”
“是同一株栯木,”江黎把念珠攏到奚遲虎口,“但念珠是新的。”
奚遲都忘了動作。
直到念珠溫熱的觸感橫在掌心,他才反應過來。
桑遊不止一次提過江黎手上的念珠,無論最開始是由什麼話題引到念珠上,到最後總要感歎著說一句:這玩意也就金烏戴得下去。
桑遊曾經戴過一次,時間不長,隻戴了十幾分鐘,摘下的時候說骨子裡都透著涼氣。
桑遊說多了,奚遲也有過好奇,江黎沒讓碰,理由和桑遊如出一轍,說太涼。
可現在虎口處這串念珠卻溫熱熨帖,沒有絲毫寒意。
……好像也沒什麼清心靜心的作用。
不僅沒有,心跳還有不斷加快的跡象。
奚遲:“。”
“和你手上的念珠,好像不太一樣。奚遲問出口。
江黎嗯了一聲▁[(,像是知道他想什麼,慢聲說。
“用香火和翎羽養了幾個月。”
“問過鐘山,對‘症’應該會有幫助。”
“本來想早點給你,”江黎低著頭,替他撥好掌心的念珠,“但香火要供滿,寒氣要散乾淨,隻能當做生日禮物了。”
江黎話中意思太滿,可奚遲卻隻能聽見“翎羽”兩個字,他額角嗡的一下:“…什麼翎羽?”
“我的。”江黎聲音輕淡得不像話。
觀音蓮下烏色的流蘇被風拂起,不斷纏繞在指尖,甚至比念珠更燙。
奚遲總算知道“異樣”在哪。
他以為江黎的氣息來自於念珠,但流蘇上的氣息更重。
這流蘇是用金烏翎羽煉的。
奚遲心口重重跳了一下。
“江黎。”奚遲聲音輕到像是一聲囈語。
“嗯。”
奚遲手指都是僵的,念珠順著指骨的弧度一點一點往下滑動都沒有察覺:“這念珠太……”
“你知道金烏送翎羽是什麼意思麼。”江黎抬手,把念珠牢牢抵到奚遲虎口間,笑著截斷他的話。
奚遲沉默不語。
“求偶。”江黎不再猶豫。
“現在明白我的意思了麼。”
蟄伏了一整個隆冬的情愫,在驚蟄最後的餘溫中破土而出。
是少年人無法藏匿的愛意。
在出門前,奚遲心口模糊閃過的一個念頭,在這一刻終是成了真。
隻要跨過那道門,就會有什麼東西不一樣,心裡那道聲音這麼告訴他。
可江黎在那裡等他。
於是他跨了過去。
所有念頭在這一瞬間都變得很緩、很慢,也很滿,纏住所有話語。
“…不能做朋友麼。”話甫一出口,奚遲自己都沒底氣。
他能感覺到江黎之於他的意義。
和桑遊不一樣,和施嵐女士他們也不一樣。
沒人可以替代。
可現在他沒法思考,隻覺得心口在不斷膨脹,不斷泵出更強烈的悸動。
那種悸動沿著每一條神經遊走擴散,占領所有思緒,在四肢百骸上插上了帶著“江黎”名字的旗幟。
他想讓自己喘口氣。
得喘口氣。
於是奚遲開了口,然後聽到江黎的聲音。
“不行,做不到,彆想。”
沒有絲毫猶豫和遲疑,乾淨利落截斷所有退路。
奚遲:“。”
明明表明心意的是江黎,奚遲卻有種是江黎拒絕了他的錯覺。
奚遲:“……?”
“江黎。”奚遲出聲警告。
本來想說“我好像在拒絕你,請端正你的態度”,可“拒絕”兩個字隻在腦海裡閃了一下,就堵在喉嚨口,怎麼都說不出口
。
江黎“嗯”了一聲,忍著笑:“我不缺朋友。”
奚遲:“……”
奚遲破罐子破摔:“那比朋友更深一點,摯友。”
江黎像是在思考。
奚遲正要喘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