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座 可憐又可愛(2 / 2)

茶水四濺。

烏憬順著聲響看去,恰好瞧見一角染上茶水汙漬的紅色官袍。

那紅袍料子極好,綾羅綢緞般順滑,

不見一絲褶皺。

“砰——”

再是沉悶的一聲。

烏憬又嚇了一跳,他精神緊繃著,這一下又一下,都快被嚇呆了,恍恍惚低頭看去,隻見那小太監把雙膝往地麵用力一砸,頭抵地,顫顫巍巍地跪伏著。

就跪在他的腳邊。

烏憬這麼一看,才瞧見他邊還有一位臂彎搭著拂塵的太監。

宮中的拂塵太監多了去了,

他卻覺著這太監的身形好生眼熟。

隻聽對方掐著調,冷冷吩咐道,“來人,把這個不知死活的狗奴才拖下去。”

那跪伏的小太監身形一抖,突然狠狠磕起了頭,一下又一下,用力至極,每次抬起時,烏憬都能瞧清地上暈染出一灘血色來。

他唇色發白,

袖口中的指尖不停地顫著。

好恐怖。

“砰——”

那小太監的血液濺到了烏憬的袍角。

好恐怖。

烏憬一動不敢動。

“陛下?”

一道熟悉的嗓音在他麵前響起,音色溫潤,語氣緩慢,仿若近在咫尺。

“怎麼麵色都發白了?”

“不是才站了一小會兒嗎?”

對方又低低地笑,“怎麼一直低著腦袋?”

冰涼的指尖毫無預兆地抵上烏憬的下巴,掐著他的臉肉緩慢地抬起,一陣很輕的歎息,“都出汗了。”

視線驟然相對。

烏憬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麵前的人,對方一身鶴補紅袍,麵上帶笑,有些擔憂地看著自己。

是昨天的那個人!

不,不,是前天……這兩日給他糕點的那個,他以為是什麼大官的人。

那拂塵太監在烏憬身後又道,“爺,奴才再去泡一壺茶來。”

寧輕鴻隨口應了,“去吧。”

“砰——”

“……砰——”

烏憬腦子一片混亂,耳邊還是那太監一聲又一聲的磕頭聲,麵前,傳聞中的九千歲拿了個乾帕子,似乎很有興致地抬手給他擦著額上的薄汗。

帕麵柔軟,

動作很輕。

烏憬顫著唇,說不出一個字。

很快,那兩個侍衛終於趕到,上前就要將那小太監拖走,對方似乎終於忍不住,嗓音淒厲,“奴才今日頭一次伺候千歲爺,求您饒了奴才這回兒,下次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寧輕鴻聽他出聲,被轉移了注意力,鬆開烏憬,饒有興致地低眸看去。

烏憬也不由低頭,霎時就跟滿麵鮮血的一張臉對上,他氣都快喘不過來了。

“年紀瞧著倒小。”寧輕鴻點評。

端茶回來的拂塵低聲回,“不過十六七歲,進宮快五年了。”

寧輕鴻笑,“倒也是個老人了。”

那小太監麵色霎時變了。

“算了。”寧輕鴻道,“不過一個孩子。”

烏憬幾乎瞬間鬆下一口氣。

小太監也隨著這一聲令下癱軟在地,隻不過麵上竟怪異的還是不安,下一瞬,他又提起心膽來。

寧輕鴻道,“拂塵,你自己處理。”

拂塵低頭,“是。”

那小太監一下僵住,像是明白了這場無妄之災到底從何而來,他麵如死灰地去扒著安拂塵的袍角,“安總管,師父,您饒了徒兒一回兒,我再也不敢了,那些金子我一個子都沒花——”

拂塵,“拖下去。”

那兩個侍衛手腳麻利,

很快,殿內恢複一片寂靜。

寧輕鴻溫聲斥責,“早說了不要在宮內興盛這些陋習。”

拂塵,“奴才不想著多收幾個徒弟賢孫兒,日後也有人奉老,哪曾想竟是個吃裡扒外的。”

“今日才把他提了上來,就露出馬腳了。”

“等查出來他到底收了誰的銀子,對誰泄露了您的行蹤,奴才就將人收拾了。”

原來不是胡亂殺人的嗎?

烏憬惶惶然垂著眼,愣愣地聽著。

不明白這兩人怎麼就在他耳邊毫無顧忌地說了起來,片刻,後知後覺,他是個傻子,聽不懂這些。

寧輕鴻皺眉,“也不是什麼大事,留條命在。”

拂塵,“是。”

烏憬腦子一片混亂,下一瞬,又感覺自己被人抬起麵,用帕子不緊不慢地擦著他額上的汗。

他咽咽口水,想起這兩日吃的那兩盤糕點,卻突然沒那麼緊張了。

烏憬悄悄抬眼,看著麵前的人。

對方好像上癮了一般,還用指尖碰了碰少年卷翹的眼睫,因為剛剛被嚇到,眼瞼仍有些濡濕。

少年忍不住又顫了一下,

瞧著可憐又可愛。

寧輕鴻的眼神一下變了,似笑非笑的。

烏憬突然覺得對方就像在看什麼小動物一般看著他,找到了新的樂子。

現下興致一上來,耐心十足,隻要有趣,什麼都想逗上一逗。

明明眼前是雙狹長的笑眼,烏憬卻同小鹿般警覺,總覺得這雙笑眼背後是什麼想扒下他的皮,聞聞他內裡到底是什麼味道的豺狼虎豹。

分不清到底是好還是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