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手 烏烏不怕(2 / 2)

烏憬徹底不困了。

寧輕鴻直起身,側過眼問了句,“陛下有多久未上朝了?”

拂塵數著日子,“約莫半年了。”

從烏憬登基的第一日後,就再沒到朝臣麵前出現過。

寧輕鴻微歎,“竟然過了這般久。”他溫聲笑著,“外麵的那些朝臣們怕是念著陛下已久,不若今日,烏烏就陪哥哥去上朝吧?”

最後一句,顯然是對烏憬說的。

少年天子懷裡還抱著昨日寧輕鴻褪下的外衣,神色茫然,看見哥哥對著自己笑了,便也乖乖地露出個笑。

聽話得不行。

那件壓箱底的朝服重新被宮人抬了出來,掃了塵,熏了暖香,每一角都熨燙乾淨,梳洗結束的烏憬就這般靜靜瞧著,是疑惑的眼神。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現在連吞個口水都困難。

無人敢對九千歲的心血來潮提起任何異議,像是所有人都習慣了。

拂塵也一句嘴都沒多過。

被宮人伺候著穿戴上時,少年天子四肢僵硬,從頭至尾,任人擺布,等那象征著天子的十二旒冕冠在發頂時,烏憬透過銅鏡看自己,隱約感到陌生。

陌生的是,鏡子裡的自己不倫不類,根本不像個天子,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隻是少年皮肉軟嫩,眉眼精致,若這隻是件尋常華服,倒也襯得出他通體漂亮的氣質。

合該是得讓人金枝玉葉地養著的。

緋紅官服的寧輕鴻朝他伸手,“烏烏,過來。”

烏憬恍惚地走過去,牽住寧輕鴻的手。

發白的指尖用力攥緊對方的手。

但這力道對寧輕鴻而言,隻是依賴下延伸出的緊張,就像個鬨脾氣的孩子,大人動動手指就能拂開。

烏憬被帶上了龍輦,他幾乎坐立不安地挨著身旁的寧輕鴻。

是,這是龍輦。

但一旁的九千歲卻比他這個天子更像個主人。

從養心殿到前朝金鑾殿的這半個時辰,像是對烏憬延緩的死刑判決。

他不知道寧輕鴻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突然、毫無征兆、稱得上荒唐地這麼做?

這種人不都是牢牢地把權力握在自己的手裡嗎?

為什麼一覺醒來,讓他去上朝?

烏憬想到電視劇中演的天子百官,氣勢恢宏的上朝場麵,他一個沒見過世麵的高中生不可能在那種場麵下還撐得過來的。

他要怎麼應對朝臣看過來的眼神?

他們會議論紛紛,問自己怎麼會上朝嗎?

不對,他是個傻子。

傻子在這種情況下會怎麼做?

害怕?大喊大叫?被嚇哭?

傻子會說“平身”嗎?

這人是想看他出醜嗎?

讓朝臣百官看清楚,大周的天子隻是一個笑話,應對他這個九千歲馬首是瞻?

“到了。”

耳邊響起一道溫和的聲音。

熟悉,卻讓精神緊繃的烏憬愈發緊張了,他下意識茫然地看過去,張張艱澀的唇齒,發現自己發不出能過耳的聲音後,又閉上嘴。

寧輕鴻一點一點將自己的手從烏憬握緊的手中抽離,“發什麼呆呢?”他笑,“該下去了。”

烏憬又想去拽他的衣角了,“……哥哥。”他艱難地裝傻道,“陪,陪烏烏。”

寧輕鴻隻道,“要遲了,陛下。”

烏憬還沒反應過來,拂塵便上前來,“奴才扶著陛下下來。”他隻能順著那股力道下龍輦。

烏憬轉身抬眸,入目便是一座恢宏的大殿,天色未亮,昏暗中他隱約看到數不儘的白色台階,每兩側都站著提刀侍衛。

他身後也圍著團團宮人們。

像這是要他這個天子再登一次基般,要他一步一步走向那萬人之上的龍椅。

烏憬瞧見殿外拱手垂立的朝臣們,後知後覺,大周這早朝是大朝會,他心說百官是真真說小了,這規模足有千人。

有他不認識的陌生宮人上前,不容抗拒地扶住烏憬的手臂,想帶著天子向前走。

這麼多人,太可怕了。

他不行的。

他真的不行的。

好可怕。

烏憬都快忍不住發顫了,兩腳凝固在原地,被帶著向前走的一步,就霎時轉回身,不顧一切地朝剛下龍輦的寧輕鴻奔去。

少年天子乳燕投林一般,害怕地直往寧輕鴻懷裡縮,“怕……烏烏怕,哥哥,哥哥陪。”他語無倫次,“不,不要去。”

他死死抱住寧輕鴻,抵在對方的官袍上,把臉埋進對方的肩骨裡。

寧輕鴻很有耐心,他拍著烏憬的頸背,揉捏著那塊小小的後頸骨,力度很輕,低聲哄,“烏烏不怕。”

他不嫌麻煩,一下又一下地拍著,“哥哥會陪著烏烏的,嗯?”

“烏烏待會兒坐在上麵,什麼都不用聽,什麼都不用看,什麼都不用說,乖乖坐著就好了。”

“哥哥會來接烏烏回去的。”

烏憬快哭了,“不,不。”

寧輕鴻音調很輕,很慢,“沒事的,乖。”

“烏烏,鬆手。”

卻不容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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