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狸奴格外親人, 也不知是剛出生沒多久就跑出家在外麵吃夠了苦頭才被尋回去,還是天性就乖軟。
纏在烏憬指間,格外粘人。
任誰都能瞧出天子稀罕得緊。
得了千歲爺允許後, 又捏貓耳朵,又把小狸貓抱起來玩, 都快把臉埋進鬆軟的貓毛裡了。
寧輕鴻給烏憬擦刺到眼裡的貓毛,好笑道,“也不知這習慣從哪學的。”
方才也是,抱著他就直往懷裡鑽。
除了把臉埋進布老虎、小貓裡,還會往人身上埋。
烏憬仰著臉, 被人拿著濕帕子靜靜擦拭著, 那隻狸奴貓寵被送回給太妃了,他沒耍著脾氣不肯撒手, 而是聽話地還給宮人了,
現下渾身都是狗毛跟貓毛。
寧輕鴻用一張帕子怎麼可能擦得乾淨, 他微微歎了口氣,像在教訓從家裡跑出去外麵野, 回來落了一身泥的不聽話小孩,懲罰似的拿開帕子, 用指腹在烏憬被貓毛弄得發紅的眼角抹了抹。
“帶陛下回養心殿洗漱。”
他一聲令下。
宮人們就都忙了起來, 烏憬聽他這話,似乎是不想跟著自己走, 要留在禦花園裡, 或者乾脆就這麼出宮,於是秉持人設地拽著寧輕鴻的衣角不放,巴巴地看著人。
拂塵見這場麵,一時拿不準主意, 本來回府的轎子都在東側門候著了,隻好問,“爺,可要乘步輦出宮?”
宮內除了這一片巧奪天工的好景色,沒什麼讓千歲爺有興致玩樂的地方,沒撞見天子前,以往主子一下了朝,在越級殿同內閣大臣們商議完,會特地去一趟禦花園,再坐步輦繞一圈,從東側門出宮回府,折子也會跟著一起帶回去。
前日千歲爺處理著積攢十日的事,才會在宮內待了整整一日,再十幾日前,便是陛下感染風寒之時。
可今日一早連折子都批完了,拂塵摸不準千歲爺心裡頭的什麼意思,他也不打彎彎繞繞,直接問出了口。
明顯曉得自己主子什麼脾性。
論揣摩人心,算計一道,恐怕沒人比寧輕鴻更在行,於是其餘人顫顫巍巍在他麵前說著好話,猜他心思的模樣都能叫他一眼看透。
假就罷了,猜也猜不準。
蠢得讓人敗壞興致。
寧輕鴻低眸瞧了一眼隻會拉著他衣角玩的烏憬,無奈道,“先去趟養心殿。”他反手將自己的袖角拂開,去牽烏憬的手,“烏烏,走吧。”
烏憬盯著那被他揉得皺巴巴的袖角看了兩眼,想起初見寧輕鴻時,這人衣裳上起了個褶子,都得讓人拿金鬥燙平。
他有些心虛地點點頭。
養心殿的宮人早就得了命令,備好了湯池子,現下烏憬也不會隻待在寢殿內用木桶洗浴了,被當個帝王好生供著。
沐浴就跟泡溫泉一樣,池麵蒸騰著熱氣。
寧輕鴻隻將人送到,看宮人跟了進去伺候,不知烏憬把這些人趕到屏風後自己洗。
他站在外麵,看宮人送來的天子衣裳。
每一件都是一針一線細細縫出來的宮裝,最為熟悉的一套是件白衣紅底的衣裳,再過便是件黃底繡著海棠花的常服……
天子年紀尚輕,做得衣裳也都往顏色鮮豔的打扮,每一件都在暗中彰顯著什麼叫花裡胡哨。
寧輕鴻挑了身紅底白紋的絲綢料子,他眼光極好,白紋繡金,花色繁複,麵積大得幾乎沾了小半身,將這紅綢的豔俗硬生生壓下去,隻餘金貴二字。
他等得不久,很快,天子就換好了衣裳出來,寧輕鴻抬手,“過來。”
烏憬披著一頭濕發,踩著木屐的聲音“嗒嗒”作響,困惑地喊,“哥哥?”
寧輕鴻半笑著,似乎很是滿意,他留下來就像為了這一刻,瞧瞧天子穿著他挑出來的衣裳是什麼樣子的,又垂眸,慢條斯理地理了理烏憬的衣襟,“去玩吧。”
他拂開烏憬又想拽他衣角的手,“聽話。”
寧輕鴻走時跟來時一樣無聲無息,養心殿的人員替換在他踏出殿的那一刻,就完成了。
烏憬被宮人帶回寢殿時,又瞧見在寢殿門處候著的燕荷。
不知為何,燕荷姐姐在看清他的那一刻,臉色似乎很難看?烏憬被她上上下下、從頭看到尾的視線盯得毛骨悚然。
哪哪都很不自在。
燕荷似乎在問著什麼,“陛下換下來的衣裳呢?”
烏憬豎起耳朵偷聽。
送烏憬回來的宮人回,“都拿去洗了。”
燕荷想都沒想,“拿去燒了,見不得光的東西,還留著做什麼?”
平白讓人編排。
燕荷現下成了養心殿的掌事宮女,這點權力還是有的,那宮人應下。
徒留烏憬一頭霧水。
他被帶到凳子上坐下,燕荷用乾帕子給他擦著發,烏憬拿了塊點心往嘴裡啃,嘴裡還含糊道謝,“謝謝燕荷姐姐。”
燕荷擦發的手一頓,又繼續動作,許久,突然很是無力地歎了口氣,她情緒外露隻是一瞬,又恭敬地把弄濕的帕子放好。
隻擦乾淨烏憬發尾滴下的水珠。
燕荷,“陛下,您先起來。”
烏憬懵懂地看著她。
少年的眼神一如既往的純粹。
燕荷卻低下眼躲閃開,心生起一股害了人的罪惡感,她重複,“先從椅子上起來。”
烏憬迷茫地站起身,眼睜睜地看著燕荷同先前一樣,看了看他的手腳,檢查了一下他的小臂小腿,愈發困惑,“烏烏沒有摔。”
以前為了裝傻子,他就經常假裝跑快的時候絆倒自己,偶爾會失手磕到一片紅。